災區迴盪暗夜哭聲
by 蕙菁
在週末的晚上十一時，手機鈴聲響起，心裡不妙的感覺瞬間上升，小咪的毛也豎了起來，每次一有這種情況，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喂！ㄟ..那個××工作站的王小姐嗎？那個….部落有事情發生，妳來處理一下，….對！部落裡的派出所..。」
懷中的小咪識相的跳開，冷眼看著我以比女警出勤還快的速度換上出外便服，離開漏水又不怎麼溫暖的小房間，綿綿小雨中，揚起風衣直奔警局。
突眼帶著原住民腔調的平地人警官，簡單的介紹了這位受虐婦女，迅疾打量這位婦女的外觀，除了眼圈淤青、心靈受挫之外，並無其他明顯外傷。
為了安撫這位婦女的情緒與不安，我開始向她介紹我自己，並解釋社工員可以幫助她些什麼什麼之類的，在她信任我，並向我說明身體受暴部位後，我請突眼警 員幫我通知分局的家暴官，縣府這類的公家單位要到星期一早上才能受理這樣的案子，輪值的社工員不可能搭至少2000元以上的計程車來山上。被揍的受暴婦女 多自己找朋友家躲起來，於災後進駐災區的民間團體社工會發現許多婚暴、家暴的黑數，像這位婦女的緊急庇護、陪同驗傷等第一線的工作，就得由民間團體的社工 員來Take。
陪同這位婦女驗傷的路上，車子在漆黑的山路上快速蜿蜒前進，我一面邊嘆氣一面邊這樣想著，大樹枝上貓頭鷹與飛鼠晶亮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我老公最近一直這樣，老是懷疑我在外面有男人，我一直跟他說沒有、沒有，他還是不相信！」這樣名叫小青的婦女，離開警局後，終於打破沈默，開始說出她的受虐經過與精神壓力。
「××，我跟你說，這不是第一次了耶！他最近半年都這樣，皮帶抽起來就打，他還用那個……那個什麼阿，椅子打我的下體！很痛ㄝ！整條腿阿都黑青了。」小青氣憤的說。
「妳比較瞭解你先生，他為什麼會說你在外面有男人？」社工員開始試著運用諮商以瞭解家庭動力。
小青沈默了很久，雨絲無言打在窗玻璃上，在我身旁的是一位受虐婦女，正自己開著車去驗傷，「功能」還不錯。
「我偷偷告訴妳，妳不要跟警察說，我先生可能有吃那個…，所以腦筋才有點怪怪的。」
我頓時瞭解過來，對一個剛離開校園的社工員來說，在電視社會新聞上常出現安非他命一下子離自己這麼近，是會有些喘不過氣來的。
「那他為什麼要吃『那個』東西？」我也跟她『那個』起來了。
「我想是因為地震後，他心理壓力很大吧，很多人都找不到工作做，我先先以前曾經吃過這個東西，後來我們結婚時我跟他說不要吃了，因為我們都是第二次婚 姻，所以對這個婚姻都很珍惜，所以他就戒了，可是最近他的想法又這樣的奇怪，疑心病很重，所以我猜他可能又吃這個東西了。」小青眼睛專注前方路況邊說道。
車子到最近的一家尚可作簡單急救的醫院已經是30分鐘以後的事了，幸好我的案主不是血流滿地的那一種。
醫院急診室坐著一位醫生，三位護士。
我向醫生說明我是社工員，正受理家暴案，需要醫生協助開驗傷單。
「現在是晚上時間，到明天早上才有辦法給妳開驗傷單，而且，好像也沒怎樣嘛。」醫生抬起一眼，百無聊賴般。
「真是不可思議！」我心想。
「喔，那我明天再來」小青小聲囁嚅的說，轉身要走。
我按耐住脾氣，語氣平緩的說：「醫生，我是某某政府單位的社工員，家暴案需通報政府單位，請你開驗傷單！以便向縣府通報。」有的時候就需要這種步數。
「喔！這樣阿…嗯，好我來看看…」醫生不得不恢復生氣與意願了，唉，還算是識相的醫生。
「ㄟ，妳是××（行政區名）的阿！」醫生問小青。
「對。」小青回答。
「地址還蠻接近的..…這裡還有個更嚴重的呢！妳們認識嗎？」醫生指了指後面的推床。
順著醫生的手勢看去，我看到另一個被毆打、滿臉鮮血的婦女，床邊兩個小孩像無助的圍繞在床邊。
我與小青向前探望，小青認出了她：「是我表姊」。
「她叫什麼名字？」
「小娟。」
我看得出小娟正被眼角的淤青與腫脹所困擾，努力試著睜開眼睛，面對她一雙兒女滿是淚痕的小臉，小娟伸出她寬厚、粗糙的手摩挲著小孩的頭髮，指甲裡積滿 了乾涸、暗褐的血跡，被丈夫以鐵椅擊打、破碎的臉，看起來怵目驚心，頭髮被汗水、淚水及乾涸的血塊糾結在一起，如果我不是斷手、斷腳、兇殺、血流滿地的場 面都見過，真不知要如何接受這樣的「震撼教育」，兩個小朋友挨在推床邊，烏黑的兩雙眼睛櫬得小臉特別蒼白。
「我幫妳通知警察好嗎？」我問小娟。
「不用了，我習慣了」
「妳怎麼來的？」
「我逃出來，請鄰居帶我來的……」
「這種事還是通知警察，妳要忍到什麼時候呢？」我試圖用各種理由說服她。
「不用了，我習慣了，為了孩子….」小娟緩緩的搖了搖頭，她已經說不出其他的話了。
「………，妳先休息，我明天再來看妳。」我實在不忍再多說什麼。
回到家裡，小娟的形象還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看來四年的社工教育還沒讓我對他人處境有「客觀的處遇方式」，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在一個人數不到一千人的小部落中，一個晚上就有兩件家暴案，還不包括那些在黑暗角落的個案。
深夜中電視播出對政府重建誠意的「宣示」廣告對應著現實中的豬頭醫生與重建慢如牛步、茫然如無頭蒼蠅、拿不出重建經濟整體規劃的政府官僚，小咪與我都覺得十分無奈。
以上相關新聞事件取材自婦女新知，欲閱讀詳細內容請連至 新知報報（2009.10.25以下新聞皆已移除，網氏留存歷史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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