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李兆玶

她沒有顯赫的身家背景,她也沒有偉大的事蹟令人歌功頌德。她,一個很 平凡的女性。

就跟大多數出生在日據時代的女人一樣,她認識的字也永遠只有1、2、 3……,方便自己做唯一的消遣——大家樂;一頭蓬鬆好整理的短捲髮,是典型 農村婦人為農忙減輕負擔的一貫髮型;她的一生全為了別人而活,就像所有日 據時代的女人一樣地理所當然。

記得她家廚房有著一口大大的灶。每回,去她家時,雖口裡會一直呼喊著 她,不斷重複問著:「你在叨位?你在叨位?」但心裡卻也著實明白,她只會在 她的小天地裡守候著。

果然,她正在灶前升著火,煮著我們愛吃的東西。黝黑的臉被火焰照得通 紅,滿口的假牙也因我們的到來而笑得合不攏,真誠地……。

我總愛跟在她左右,她也會憐惜地牽著我的手,那每每都令我覺得自己好 特別;我喜聽她大喊我的名字,找尋不知野到哪兒的我回家吃晚飯。那時,我 也堅信那溫暖的聲音會永遠響在我身旁,永不離去。

那一晚,我一如往常的睡在她身旁。看著她側睡的背影,我好想緊緊抱住 她。但那該死的中國人害羞本性,卻突然發揮得淋漓盡致!我只好等待。

好一會了,她該睡了吧?我試探性的將手摟住她的腰。忽地,另外一隻手 竟覆在我的手上。她緩緩回過頭來,對我笑了一笑,一個既靦腆卻又藏不住喜 樂的笑!那一晚,兩人都在甜甜的笑中深深地睡著……。

又是另一個夜晚。她特地北上照顧我與弟弟,一如平常,沒什麼特別的周 五夜。隔天,上半天課的我,興沖沖的買了一包零嘴要與她分享。怎知,回到 家迎接我的不是她笑臉,卻是個令人無法接受的打擊——她走了,不留痕跡的 走了,沒有預警的走了,在睡夢中……,徒留一身傷痛給我們。

過了一段時日,大家依舊無法從悲傷中走出。不知是誰說的,說原因是那 口讓人睹物思人的灶。大夥兒竟也附和著說要拆除。就這樣,那口老灶跟著她 的老主人一起離開這世界……。那年,我十四歲。

我知道再也看不到她佝僂的身子和被火光照的紅通通的臉在灶前。但這一 切似乎來的太早。強迫我如此早就得學會忍受傷悲;強迫我提早長大……。這 一切都太殘忍而不公平了!我好想再牽著她的手,親口跟她說愛她,不再只是 藏在心裡……。

那年,她六十九歲。她很平凡,我很愛她。她是我阿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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