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許亞芬的戲劇情緣
by 黃菊秋
民國60年代,不管炙熱的炎夏,或冷冽刺骨的寒冬,總有一位小女孩背著書包,在62路公車上,游移於台北街頭。就像生長在戲班子的宿命,流動是她生活既定的樣貌,而許多的擺盪,卻累積出她戲劇表演堅實的厚度。這位小女孩就是日後歌仔戲知名小生-許亞芬,而我,在春寒料峭的季節裡和她有一場奇妙的邂逅。
去(2003)年,我過完五十歲生日,今年初,我走過癌症五週年。感謝天,讓我揮別癌痛,感謝地,讓我有勇氣播下一顆夢的種子,而在尋覓五十歲大夢時,還真的宛如戲劇般的淒美,美好卻有些悽涼。因為懷念童年和祖母一起看戲的美好時光,因為歌仔戲優美的身段和唱曲常在心頭縈繞,四年級的我,去年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在找歌仔戲的研習機會,到幾個社團報名,卻都因招生不足而不開課。不死心的我,依然在坊間尋尋覓覓,直到在青年服務社的地上撿到一張斑駁沾滿灰塵、且已過期兩個月的「歌子戲劇招生」簡章,我總算捏到了織夢的線頭,才得以見著亞芬對歌仔戲這個藝術工作的熱情與執著。
人要讓夢想起飛,似乎總要經過一些折磨,記得第一次去旁聽課程時,搞不清路途的我,先是撘錯車,又因太興奮了,還穿起那新買的新皮鞋。於是下了車,才走一小段的路,腳踝就起了一個大水泡,穿梭於巷弄尋找門牌時,水泡也磨破了,但是人生築夢最美,緊握著手中的簡章,所有不可支的痛,在看到笑臉盈盈的亞芬後,就完全忘卻了。
初識她,只見她認真地教著學生,由於大家來自不同的領域,又有年歲的落差,加上完全沒有基礎,雖有相同的目標,但教起來還是十分辛苦。教唱腔,我們唱得滿地掉音;教身段,從四面的鏡子,我們看的連自己都想去撞牆。雖然這樣,亞芬仍然賣力地教著,一遍又一遍,毫不氣餒,「為什麼?」我這樣問,「使命感!」簡單的回答,我在她絲粉未沾的臉龐上,看到了對歌仔戲執著的堅毅力量。
再識她,娓娓道來的成長過程,說出了努力,生命終將傳奇的生命況味。出生於歌仔戲世家,母親是家喻戶曉的歌仔戲演員-「黑貓雲」(許緣女士),父親是文武場皆精專的樂師,但在當年的環境,縱然是如此的背景,也無法擺脫顛沛流離的戲班宿命。為了生活,父母南北奔波,雖然亞芬九歲時就在耳薰目染下學習第一齣戲,但真正進入戲班的淬練卻在十七歲才開始。之前,由於父母的東奔西跑,亞芬甚至必須輟學在家照顧弟妹,小小年紀的她,就已嚐盡生活的不易。但是這樣的人生歷練,卻也培養出亞芬日後揣摩角色的能力,加上先天的資質,渾厚自如的唱腔功力,優美流暢的身段,在不斷的努力下,幾年後以「秋風辭」、「台灣我的母親」展現她在歌仔戲表演傑出的成績。
亞芬說自己和母親雖然生活在不同的時代,但身上卻留著相同的血液,選擇了一樣的生命長河,游溯而上。亞芬感慨母親的盛名帶給她日後必須更努力的壓力,但是更叫她遺憾的是,母親終生累積藝術經驗,卻沒有傳承給後生晚輩,許多她曾見過的精采表演,未留緇絲片羽,就已雲消霧散。由於這樣一份失落,亞芬除了表演外,毅然加入歌仔戲薪火相傳的行列,而我五十歲的大夢裡,才有和她相遇的美麗回憶。
我一直在想,亞芬的藝術成就,展現女性自我實現的丰采。她用教學、表演傳承對戲曲的愛;我去學歌仔戲,不是為了想演個什麼,而是不能忘懷歌仔戲令人如癡如醉的優美,和屬於童年那份悸動,我們都愛歌仔戲,也因為這一份相同的愛,才有這一次溫暖的相識,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