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個女士官之後……

by 畢恆達、洪文龍

前言：在嘉義市新竹空軍499聯隊擔任女士官的洪子甯，4月 20日（2007年）下午從嘉市一處新建透天厝工地跳樓輕生，身後留有遺書，內容陳述遭同事欺凌。民進黨籍立委黃淑英於5月1日邀集國防部針對國軍性騷擾處理流程與事件個案進行報告，會中並做出結論：希望國防部能成立「性別平等專案小組」，並應有一定比例之外聘委員，同時建議應由部長擔任召集人以利推動性別平等事項等建議。為破除性別隔離，鼓勵女性進入軍隊職場的同時，如何檢驗軍隊中傳統固有的男性中心文化？台大城鄉所副教授畢恆達及其助理洪文龍分享精彩的解析。

根據報載有名女士官洪子甯事父至孝，投筆從戎承擔家計，近日卻疑因遭軍中同袍欺凌，跳樓自殺重傷不治。她生前曾經寫過多封自白信，並留下遺書指陳，軍中不斷傳聞有關她蜚短流長的謠言感到憤憤不平，曾經向長官與政戰部門申訴，也沒下文，因此自殺以表清白。

此事件刻正在調查當中，筆者先不判斷事實真相為何。但是希望透過這個不幸事件，能夠探討軍中此一極度陽剛、階層化的男人場域中女性的處境。

在一個歧視女性的社會中，若有勇敢的女性敢於進入男人自以為「本來屬於」男人的領域，則必然要遭受男性所不必面對的嚴峻挑戰。「北國性騷擾」這部紀實電影中，描述少數女性進入礦場工作，男性同儕除了黃色笑話之外，在女性更衣室塗寫色情塗鴉，在便當盒裡面放假陽具，並且故意製造讓女主角瀕臨死亡的險境，目的就是要女主角知難而退，離開這個屬於男人的工作領域。

根據美國的警察研究，在警局裡男警員故意在女警面前把褲子脫下來縫補，女警抱怨這樣不好時，男警說女警本來就不應該屬於這裡，如果覺得不妥，那女警就離開啊。男警還會責怪女警，害他們不能一起看色情錄影帶。

而在另一個陽剛的街頭塗鴉文化裡，男塗鴉者也不相信女生會真的投入塗鴉，他們對女塗鴉者的作品不感興趣，倒是喜歡談論她們的身材與緋聞，以把女人留在女人本來的位置。這幾個國外實例，呈現了少數女人出現在以男人為主的環境中，經常需要面對的性別惡劣處境。

相對於礦場、警界與塗鴉，軍隊更是一個極度陽剛，而且階序嚴格的環境。在男人眼裡，女人如果妄想進入，男人最容易接受的角色是「軍中情人」、「福利社小姐」此種取悅男人、創造氣氛的情慾對象。如果女人不願接受，也可以提供洗衣、煮飯等勞動的服務者角色。女性如果專心投注於專業角色，甚至對於男人以為的無傷大雅的各種笑話言語感到厭惡，則她必然會遭受各種嚴格的試煉與挑戰。她如果表現能力有問題，則驗證了女人果真不適合軍隊這個環境；她如果表現異常優異，而且還成為男人的上司，則男人會覺得自尊受到傷害。流言蜚語也就成為男人極力漠視她的專業表現，而將她打回傳統女人角色的手法。

女士官洪子甯的多項指控內容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讀者只憑媒體報導也很難對事實進行評斷。但是我們必須指出，她隻身在軍隊中工作，沒有同性友伴的感情支持，而在一個男性陽剛的環境中，她有關性別騷擾的抱怨或投訴，想必也不容易得到男性長官同情的理解。容或她在自白書中的各項指陳，也許有些想像的部分查無實據，但是絕對不能將此一悲劇事件化約為個人的心理問題，而忽略了她作為孤立女性所要面對的陽剛、歧視女性的環境結構特質。

此刻正值婦女團體大聲疾呼破除性別限制，鼓勵女性進入軍隊職場之際，正好可以深入檢視軍隊中的性別價值與實踐，提出具體策略來提昇男性軍人的性別意識，以改善女性在軍中的社會處境。我們也希望此一事件的調查工作，能夠有不牽涉軍隊利害關係的第三公正、具有性別意識的團體代表加入。讓已經發生的悲劇，能為更多在軍隊中服務的女性開拓性別平等的空間。

（本文經作者授權，轉載自畢恆達部落格小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