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錯丈夫的名字

by 張瀞文

赤道的天空下:2003年9月帶著翔翔正式與阿財定居古晉,我從行李箱裡拿出陶藝家程碧柔為我特製的門牌『雲山小築』掛上大門邊上,門牌上有兩朵大向日葵,擁著一朵小向日葵。赤道上砂嶗越的番婆生活正式宣告開始。
一個舊的孩子,加上新的老公,住在一間全新的房子,睡在一張全新的床,抬頭就看見一片大的嚇人的天空,空氣裡流動著熱帶氣味的風,一向不太喜歡寫軟性隨筆的四月女巫,突然心裡有很多話想碎碎念地說。

書房前頭的天空,大的不像話,天上的雲變來變去,害我看著看著都快飛上天上去了。整天都不停的鳥鳴蟲語,讓以前只能聽CD鳥叫的我,常錯以為聲音是從音響放出來的。清晨推開門的剎那,聞到的空氣味道,讓人一下子從頭到腳像被電到……,雖然熱帶雨林已經變成一落落的住宅區,雨林的靈魂仍然在我的腳邊、指間、鼻間流竄著,讓我的心迴盪不已!
赤道的生活寧靜恬適,有了更多空間可細細體會身邊的人事物,對於進行中的愛情婚姻許多體會與領悟,認識了一些有趣的朋友,對於南洋的華人文化有些觀察,看到馬來西亞特殊的族群文化,也忍不住有話要說,所以有了這個「女巫散記」專欄,請各位聽聽瀞文的叨叨絮語,且看四月女巫在赤道上,又要變出什麼新魔法。

在單身多年的期間,平常也不太想起以前的丈夫,正式離婚之前,他早就從我的生活中淡出,但是當我開始把阿財當作丈夫的時候,發生的一件奇怪的事情,讓我有點震驚,也很尷尬。

去年(2003年)過農曆年,阿財從泰國來台北陪我過年,初二晚上接到他父親病危的電話,我們就匆匆飛到馬來西亞。在飛機上,阿財就向我求婚了(機飛外的暴風雨,激烈地上下顫動作為我們的見證!)。

某天在病房一起照顧他父親的時候,我要叫他來查看注射藥物,脫口而出竟然是我前夫的名字,阿財看了我一眼,給我一個微笑,並沒有表示什麼。

我卻是給自己著實嚇一大跳,當下就靜下來開始仔細地觀照自己的情緒與心念,問自己「怎麼會這樣?」我的疑問是:叫錯的當下與之前,我並沒有想起他,我們也沒有談論他;再來,我很清楚自己對前夫已經沒有存在任何感情或是繫念,甚至這兩三年,對他連憤怒都不太有,差不多可以說是船過水無痕。想到這裡,我還不死心,用比對文獻資料的方式仔細找線索,還是找不到原因,最後我發現我已經從2000年就沒稱呼過前夫阿 X了(我都是稱呼他全名或是某先生),怎麼會叫錯名字呢?真讓人想不透,我從嚇一跳到尷尬,轉而覺得好笑。

過了一夜,我得到一個推論,之前我當阿財是男朋友,所以在認知上當然不歸入丈夫的意義系統,當開始把他歸入丈夫的意義系統中時,原本認知結構中記憶的丈夫名字還是舊的哪個,雖然很久沒用,卻還是在那裡蹲著,因為尚未完全改過來,所以會突然叫錯。

這大概是一種認知的慣性機制使然,因為舊的阿X就等於丈夫,新的丈夫被認知系統發現之後,稱謂上的符碼尚未更新,從舊資料中找到久不使用的舊符碼來套用,而且隨後我還發現,認知系統還要經過不斷刻意套用才會牢記新的符碼(可能我的記性比較差)。

嘴裡叫錯,心裡並沒有想錯,這或許是大腦記憶機制的慣性?

這樣叫錯的事情還發生在我跟媽媽說起阿財如何如何的時候,但是不會發生在我跟朋友說起阿財的時候(女巫我是有仔細去觀察自己的,因為抽離出一個自己去看自己是我常玩的心靈遊戲,而且樂此不疲)。

第一次叫錯之後的兩天,我跟阿財說起這件事情,問他會不會介意?

他給我一個會意的笑容,說不會介意這種事情,既然他不介意,我就開始跟他討論我得到的推論。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接下去古晉試居期間,因為重新進入婚姻生活,又開始想起一些委屈的往事,當因此而發生情緒干擾時,我都一五一實地與他分享。

我在想,很少男人會不介意這種叫錯名字的事情,甚至有些男人根本不會去「愛」有過婚姻的女人,認為那是二手貨,有些嘴上說不在意,心裡其實是很在意。我們之間的溝通一向都很開放透明,不在意就是不在意,在意的也會明白講清楚。

就是因為他是如此的男人,所以我才願意再結婚,對我而言,結婚如果不是為生命加分,找一個人會製造麻煩痛苦的男人一起生活,無異是個無意義的決定。

睡前我們都會閑聊,阿財說兒子今天在肯德基吃晚餐時,突然肚子痛去上兩次廁所,他帶著兒子在廁所時,聽見兒子說:「爸比,我肚子很痛喔!」他就握住他的小手安撫他,阿財說那種感覺很幸福,他說結婚至今,雖然不再像過去那麼自由自在,可以到處遊走,又要當爸爸,又要當老公,又開始有經濟壓力,他還是覺得很值得。

(作者為遊戲情緒工作坊帶領人、自由作家,歡迎進入赤道小築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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