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與被救援之間

by 迪迪

我們被派到台中縣豐原市豐子國小，這裡並沒有受災居民聚集，但由於氣象預報降雨的可能性，所以台中縣府急著把集結在縣運動場的物資搬到這裡的大活動中心來，對所有組員而言，這無疑是一盆冷水，你可以想像帶著安全帽搬物資的模樣嗎？（註一）但想物資是災民生活之所必需，也就搬了。

過程中，我們發現物品是相當井然有序的，衣服也按照大人、小孩做了分類，心中正暗暗稱讚，一位組員告訴我：「有一組人幫這裡做了倉儲分類，會在這裡待三天以上。」後來得知他們也來自台北，帶隊者是一位呂先生，我要感謝呂先生所帶領的這九個人，他們一下子就把我們從自我陶醉的英雄心態中拉出，讓我們意識 到沒有掌聲的工作的偉大。還有一位看來時髦的女生，她站在階梯上和大家傳遞著數百箱、每箱將近十八公斤的水，直到水箱從她手上掉落為止，她再也撿不起來為 止。

第二站，我們到翁子國小，這裡是豐原市南田里水源路一帶受災居民的聚集地，誰也料想不到，巡邏員給我們的第一句話竟是：「那裡有洗澡車，還有熱水 喔！」里長幫我們找到一個安身的所在，然後介紹自救會的柯先生給我認識，柯先生問的第一句是：「你們有幾個人？」我想行動大隊在聯繫上也出現了瑕疵，柯先 生的態度並不友善，因為他要為我們多準備二十份餐點。對組員而言，這是重重的一擊，在體力的忙還幫不上時，還被他們還忙著招待？！

然而，這裡卻有一個令人讚嘆的故事。據當地郭先生的說法，他們在九二一大震後兩小時內，就已組成搜救隊，包含木工、機電、急救……等五個小組，在外在 救援力量都還沒有到達之前，他們已自力救出百來人和近三十位罹難者，也自行完成部份復電工作，並建立緊急收容所、物資發放系統及保安巡邏隊，甚至連流動浴室都調來了。

在訪談的過程中，我十分訝異他們組織動員能力的迅速有效。郭先生表示，他們平常就常常辦全里的大型登山、烤肉活動，里民彼此都很熟悉，且這個搜救隊是 平常就存在的，只是以前假想的都是火災、水災和颱風，誰也沒想到居然在這次大地震中派上用場。郭先生口中的南田里，正是一種社區共同體的典範，將這場天大 災難的傷痛，降到最低最低。臨別，郭先生語重心長地告誡我：「我看你們現在是好人，希望將來也都是好人。」我想，我們會的。

我判斷南田里並不需要我們的支援，所以第二天我們被調到東勢河濱公園，這裡濱臨大甲溪，是東勢鎮賑災救援隊的聯合指揮中心。

東勢鎮是最嚴重的災區之一，許多救援團發揮民胞物與的精神，來到當地希望給災民一些溫暖和關懷，讓他們相信：我們都還在。但，我們心裡明白，這些救援 團畢竟是要撤走的，唯有他們自己人才能救他們。所以我們的新任務是「掃街」，盡可能地、並在溫暖、善意的態度下接觸當地民眾，在接觸的過程中，提醒他們逐 漸放下傷痛，邁向未來；並找尋可能有能力和意願組成社區重建組織的人脈，他們將讓東勢鎮浴火重生。

金門街上的張劉女士，是第一個令我們大受鼓舞的人，我看到她自述九二一當晚逃生過程時，手仍不住顫抖、以及敘述隔鄰一家五口的慘劇時，眼中浮現的悲憫眼神。但她仍堅強地表示願意試著聯絡大家，走出傷痛。

第三天，我們正要繼續掃街工作，台中縣社會科一位主管主動表示她很擔心偏遠地方人民無法領取物資的問題，希望我們工作中也能幫忙偏遠地方的生活所需。 在小組會議後，我們認為掃街工作和資源運送都是有意義的，所以在軍方捍馬車的支援下，我們載著兩車物資往東勢雙崎的自由國小出發，但原本通達的道路都已殘 破不堪，我們只能走大安溪河床上的便道，這些便道原是砂石車採取砂石之用，路況非常差，如今卻成了內山居民唯一的聯外道路。

便道上沒有明顯的路標，我們沿路問路，恰巧問到一位由雙崎出來的民眾，當他了解我們是要去送物資之後，主動地表示，他們雖然被困，交通不便但飽暖無虞，要我們將物資快送到更深山的達觀。於是我們往達觀去，卻在溪谷裡搞不清楚方向，而繞過達觀到達其上游的桃山巷，我們的來到，引起當地人的注意，當他知 道我們的來意，和那位雙崎的民眾一樣，向我們表示其上游的象鼻村更需援助，並告知我們達觀亦無匱乏之餘。就這樣，我們被這些泰雅族原住民同胞們一路指引， 越過了台中境界到達了苗栗縣泰安鄉的象鼻村。一位鮮少接觸原住民的組員告訴我：「他們好純樸喔！沒有人貪心，還都會想到別人」。

我和你一樣悲慟九二一大震中所有的受難同胞，但我也實實在在在這些受難同胞的身上看到人性的無限可能。這也是我所得到的救援。（註二）

註一：在台北出發之前，我們都以為自己會看到很慘的情形，所以都抱了不洗澡、不睡覺、不吃飯的準備，每個人都帶安全帽、3～8公升的水……，結果，在翁子國小遇到的狀況和想像的差太多了。

註二：本文轉載自人本教育基金會網頁，想要知道其他人本災區義工的心情分享，請連至：人本基金會

本文作者迪迪，本名蔡迪清，目前為台大地理研究所姜蘭虹教授研究室當助理，並於今年六月取得地理所碩士學位。在921集集大震發生後，隨即加入人本教育基金會第一梯次的義工救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