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尋一遍生命的春光

by 黃菊秋

這一輩子，自己最怕兩件事，一是怕水，二是怕鬼。怕水，是小時候曾跌入河裡所致，怕鬼則有二，一怕見到鬼，因為聽說鬼長的很恐怖，二怕自己變成鬼，因為那代表死亡。

所以，活到五十歲的我，從不敢下游泳池，當然，也更想不到自己會得到癌症，差點變成了鬼。

然而，生命就是這樣弔詭而不可知，我怕死，卻偏偏得了癌症，我敬水而遠之，這一年來，我卻在游泳池中恣意悠遊，生命的況味，在這段日子，不斷湧現……。

回想四年前，一次手術，一場化療，陷自己在深深的痛苦中，結束不舒服的日子，心情仍然在挫折、恐懼及失 意中擺盪，無法自已。好友來訪，不忍見我如此消沉，退縮，鼓勵我走出來，走去哪？天空是如此灰暗啊！「去學游泳如何啊？」好友這樣建議，「學游泳？」開什 麼玩笑，癌症也許會死，但也犯不著提前去溺死吧，何況我除了洗澡外，絕不碰水，不可能學會啦！我抵死不從，好友拉著我的手，輕輕地說：「不可能的癌症都會 發生了，你還有什麼不可能呢？」像是被敲了一下腦袋般，呆坐在椅子上，好幾天都在思考這句話。

是啊，作夢都沒想過的癌症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有什麼是我的不能呢？不願繼續沉溺在哀傷中，也想給自己在未來不知還有多少的日子，一些嘗試和快樂，我真的挑了一件美美的泳衣，跳水去了！沒想到一連串的開心和樂趣就此展開了。

想起學游泳的點滴，真是無限有趣在心頭，第一天，下了泳池，先是死命抓住池邊，讓老師費了好大的勁，才 能掰開我的手。在水裡先練習漂浮，老師想讓我們學習漂浮前進的感覺，拉著我的雙手，在水中慢慢前行，可能是我表現太好了，老師竟然將手輕輕放開，這還得 了，失去依靠，我嚇死了，在水中亂抓，看見一雙穿泳褲的大腿立在我面前，不由分說我狠狠抱去，沒抱住，雙手只扯到褲子，於是，游泳池中第一件性騷擾案件， 我是要犯……，在泳池中，差一點脫下男老師的褲子！

在有經驗又有耐心的老師連哄帶騙（老女人很喜歡聽甜言蜜語），安撫又加油的教導下，慢慢能適應水性了。 接下來就來自由式了，自由式可是一點都不自由，轉頭換氣，多不容易。喝水、嗆水，是必修，換不到氣，差點要斷氣，那是我最拿手的。然而這些還只是自作自 受，再學一個仰式，那才叫禍害三千人。

初學仰式，好不容易漂在水面，漂了漂，咦？要站起來了，不會！怎麼辦？又使出我的殺手金間，隔壁水道有人游過來，也是仰式，我伸手往兩邊一壓，太棒了！有支撐就站得起來了，但是，旁邊那位泳友，被我從肚子一壓，咕嚕咕嚕沉了下去，好好吃了一口水，對她來說，真是天災人禍！招誰惹誰呀？

在笑料與辛苦雜陳中，一年過去了，奇蹟般的我學會了自由式，仰式，蛙式，雖然速度緩慢，姿勢怪異，但有一般自在悠然，幸福美美的感覺，也在生活中慢慢暈開……。

最近我常想，一個人得了癌症之後，是否就要放棄一切？或者凡事只能往癌症想？想吃一點什麼？就想，我得 癌症可以吃嗎？想去旅行或做些什麼，就想我得癌症可以嗎？甚至想買新衣，美麗一下，也不由自主，想想，可能活不久了，幹嘛買衣服？這樣子的日子會把人逼瘋 的，而我差點這樣過一生。

所以，我開始有一些新的想法，生命充滿無常，也沒有持續的永恆，得了癌症，當然要小心正確的照顧自己的身體，但生活的內容，我們是否可以有更寬廣的想法和選擇？

過去，也許有許多壓力，辛苦，讓我們透不過氣來；過去有許多的牽掛，讓我們的夢遙不可及，也許是游泳、 畫畫，或著寫作，旅行……。但是，今後試著給自己一些築夢的力量，給自己的生命一點樂子，好好享受生命的趣味，感覺活著的快樂，能夠這樣，就能再找到活著 的勇氣，可以再尋一遍生命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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