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怡慧／妳想束腰 她想束胸
by 吳怡慧
還記得就讀國小到某一個年級，老師把班上男生調開，留下女生傳授與教導穿戴胸罩的知識與技能。這彷彿是一個神秘的儀式，返回班上的男生拚命問，留在班上的女生羞著臉搖搖頭不好意思說。
開始發育的乳房，由於開始漲大，會使得乳頭突出，必須穿上胸罩加以隱藏；而發育脹大的乳房，更需要穿上胸罩加以包容、調整與維持良好的胸型。這一切關於胸罩的知識，建構了社會規範女性必須穿上胸罩的權力，因此，凡是不穿胸罩者、凡是不凸顯胸部曲線，還加以隱藏者，這套知識就展現了一股監視的力量，展現其規訓的權力。
胸部（乳房）作為女性身體的第二性徵，也「理所當然」昭告世人這個身體的性別身分，讓這個陰性身體被男性化凝視（male gaze）所物化，讓它身為陰性身體最「突出」的部份。但是，陽剛少女不喜歡這樣的「理所當然」，更不想接受這樣的「突出」，這一對性徵，與她們想要「突出」展現的陽剛氣質，格格不入。因此，陽剛少女哈利、大仔、陽陽、小京與小華，從國中時期展開一場對抗胸部的戰役。
「晃動」的胸部，「不停」的困擾
怡慧：所以妳覺得穿束胸最大的好處是？
哈利：沒有負擔！
怡慧：妳覺得胸部是一個負擔？
哈利：對啊！妳不覺得跑步的時候它一直在那邊動嗎？我覺得我把它束起來在那邊就 OK。
怡慧：還有嗎？
哈利：在玩的時候啊！人家不小心摸到妳，妳就痛的要死要活。
怡慧：為什麼？
哈利：因為奶不是會發育嗎？發育的時候不就一直痛。
Iris Young（1990）觀察到在社會文化中，乳房是女人的陰性中最明顯可見的符號，同時也是她的性的標示。在《乳房的歷史》一書中，作者Marilyn Yalom從西方的歷史脈絡中陳述不同時代對乳房不同的觀點。整個西方歷史對於女人的乳房大致循著「好乳房」與「壞乳房」的兩條路線前進，前者的重點強調哺育的功能，強調女人作為母親無私公平、哺育萬物的角色；後者則強調乳房作為女性性徵時所代表的誘惑與侵略的力量。這樣的兩股力量拉扯著女人的命運，左右女人對自己的乳房的看法，或者，對自己身體的看法。
女性應該找回自己對於「好乳房」與「壞乳房」的定義權。對於陽剛少女而言，造成身體行動不便與發育上的疼痛，就是一種「壞乳房」。哈利在青春期身體發育時，「痛」是她對胸部的第一個生理知覺，因為胸部發育成長所帶來的痛楚，使她開始強烈覺知乳房的存在，並開始對它產生感覺。然後，隨著胸部的成長，對於生活中的影響，尤其跑步時，胸部的「晃動」造成身體「不停」的困擾，讓她產生如果胸部不存在，身體將會更自在的念頭。
束胸 只是一個道具
除了生理與生活機能上的因素，異性戀社會眼光的凝視，也強化某些女性對於胸部的厭惡感。
大仔：可是我感覺束胸只是一個道具。
怡慧：你會覺得它是什麼樣的東西？
大仔：它只是一個道具。因為現在社會上……就是如果兩個女生在一起的話，如果兩個女生都有胸部，啊妳們兩個牽手，或作一些親密動作，人家會用那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妳。所以就是，〔有〕女方沒有男方……所以就故意把自己偽裝的像男生一樣，所以當妳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就人家就不會用那種訝異，就那種眼光看你。
就像某些異性戀女性會藉由穿胸罩來突顯胸部的陰性氣質，吸引男性的注目。大仔看出對於女同志而言，束胸則是她們的道具，用來逃避異性戀的注視。
由於胸部是陰性身體最顯著的標誌，胸部讓陽剛少女必須更直接面對異性戀規範，一對乳房應該搭配的是陰柔氣質，有乳房的存在就不該有陽剛氣質的陪襯，違反這樣的搭配就會招致同性戀的指涉。
駝的不只是背，更是性別主體性
胸部的發育不是人可以全然掌控的事，但是當陽剛少女認為胸部的曲線會破壞其展現自我陽剛氣質時，她們的策略為何？
怡慧：你國三才開始〔穿束胸〕？那陽陽你國一、國二的時候怎麼辦？
陽陽：穿內衣啊，駝背。
大仔：就是沒有穿這個〔束胸〕的時候，駝背駝得超嚴重。
怡慧：為什麼要駝背？
陽陽：就覺得，對啊，就不自在不知道為什麼。
小京：然後順的時候會拉衣服。
小華：這樣拉著走〔指把衣服往前拉開，避免衣服緊貼胸部〕。
大仔：然後衣服都很喜歡穿那個很寬很大的，我都是這樣。
陽陽：而且跑步的時候也會這樣不知不覺拉著，因為你沒有拉你會覺得不自在。
怡慧：所以那你穿內衣跟穿束胸最大的差別在哪裡？
陽陽：我沒有駝背了……而且我駝背「喬」回來之後，我高了一兩公分耶，超開心的。
當青春期的陽剛少女還無力抵抗胸部的自然性存在時，她們只能以物理性的「駝背」加以反抗。陽陽、大仔、小京、小華都有一段駝背的歲月。她們必須以拱背，縮小乳房曝光的空間來掩飾對於自己女性化的胸部的不自在。為了避免胸部的曲線引來更多的觀看，除了駝背之外，她們還會選擇穿寬鬆的衣服、連跑步時都要把衣服拉開以免胸部的跳動過於明顯。對陽剛少女而言，她們駝的不只是背，更是自己的性別主體性。但是，當她們開始穿起束胸後，就不再駝背，還因為可以抬頭挺胸而長高一兩公分。從此之後，可以抬頭挺胸的不只是身體，更是自己的性別主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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