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孩子為中心，犧牲了誰？

by 蕭蘋

在台灣的社會，以孩子為中心的論述似乎已逐漸蔚為主流，但事實上我們以成人的眼光和社會的主導價值而形成的「一切為孩子好」的相關論述，隱藏了許多深層的不平等的權力關係，值得做進一步的剖析。

「一切為孩子好」的想法落實在普遍而具體的廣告和新聞的論述中，我們常看到的是「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點上」這個形同標語的口號，這個口號除了給孩子本身直接帶來壓力外，更讓身為父母的人在教養孩子的投資上不敢稍有懈怠，尤其是母親更面臨巨大的壓力，因為這個社會將大多數教養孩子的責任都加諸在母親的角色上。

在最近我發現這個教養的壓力是從孩子一出生，一個女人成為母親一開始就要面對的，因為最近幾年的台灣社會開始「流行」起餵母乳的論述。在這些論述當中，同樣是以孩子為中心，強調「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點上」，這個「起跑點」已經在無形中延伸至孩子生命的開始，而「不要輸」的本錢則來自母親個人的努力和犧牲。

在眾多相關的「餵母乳」論述中，我們可以發現最主要是在強調母乳的「天然」特性，因此「當然」對孩子是有好處的。這個天然的特性，還表現在強調女人生產完後，就會「自然的」泌乳，彷彿每個生育的女性都會成為天然的奶水噴泉，在這中間的過程無需任何的外來支援系統，這和傳統「母愛是天生的」論述不謀而合。

這種強調餵母乳是天然的特性，卻恰恰忽略和隱藏了餵母乳的實際困難。所有曾經嘗試餵哺母乳的女性都知道並畏懼這中間的很多困難，並非所謂「渾然天成」般的順利。我們可能經歷沒奶、漲奶、乳頭發炎、餵奶頻繁導致體力不支……等問題，這些問題在餵母乳的論述中，也不是被完全忽略，但它們被定位為這是可以靠個人的努力即可獲得解決的問題，因此歸根究底，只要母親堅忍卓絕、忍痛做自我的犧牲，餵母乳絕非難事，更何況孩子還能因此獲得極大的利益。因此餵母乳不僅是一個天職，還具有道德的責任，若有因為「懈怠」不能克盡母職、餵哺母乳的女性，良心都會因此不安，日後孩子長大若有任何不適，都可能被歸因到小時候沒有喝母乳的原因上。

在這個以小孩為中心的相關論述中，我們看到為了讓孩子獲得較大的利益，常常理所當然的犧牲母親或女人的利益。這樣的問題也表現在一些媽媽以較多的時間努力追求自己的生涯時，被他人善意的提醒「孩子的童年只有一個哦！」面對這樣的提醒我常感到困惑的是「我的三十歲也只有一個啊」，這樣的人生階段不也同樣的重要。

在此我無意將孩子的利益與母親的利益對立起來，只是提供一個思考，這個社會若真的珍視孩子的利益，就應該在結構和制度上盡力調整讓孩子真正的利益獲得鄭重的維護。回到餵母乳的討論上，很多母親餵母乳不得已中斷最主要的原因是，產假結束必須返回上班，而工作的地點擠母乳大為不便。如果我們真的認定「餵母乳」對母、子皆宜，那麼就在制度上給決定餵母乳的女性支持，而不是讓她們自己想辦法解決。

（本文經作者同意，轉載自中國時報時論廣場，作者為中山大學傳播管理研究所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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