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獄情劫
伍砡
他的來信,從華玲手中滑落,莫名的暈眩襲來,幻化成點點的黑星,在她眼前散開。她三個月以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平靜生活,只為這一封短信而瞬間波濤洶湧。「我不知道為何我要如此違背我的欲望,咫尺天涯地隔絕我們之間的愛欲。我想妳,我要妳,我必須見妳。」
記憶湧上,前所未有的情欲歡愉與痛徹心扉的苦果,不過是一線之隔。
他們短短半年的相處,雖然不在雙方意料之中,但卻是她三十幾年的生命裡最光華燦爛的時刻。他解放了她,教她重新認識了自己的生命、身體,與情欲。她不知道為何他有這樣的能量,於短短半年內解除了社會上給她身體上監禁,也重新詮釋了自己的生命。她變得光潤、圓熟,而且有著內蘊的熾熱。
這一切,隨著他太太的返國而有了改變,華玲竟變成了所謂「第三者」。介入他人婚姻第三者。這怎麼可能?這麼一段動人心絃與眾不同的愛戀,怎會和這樣一個再邪惡不過的罪名,一個她急欲擺脫的宿命糾纏不清?
上一代的恩怨,銘刻在心。原本應已在這個社會消失的一夫多妻,硬生生地在家中上演,自私的父親,在與母親結婚十年的紀念日,嬌縱地帶回姨太太,要在三代同堂的狹小空間裡,享齊人之福。身為一個沒有資源的家庭主婦,四處求助無門,徒呼負負。曾經以為在這麼一個「文明法治」的社會,離婚會是伸張主權的最後手段。奈何?丈夫的苦苦哀求,自虐以待,彷似犯錯的人,是昔日欲逃離此一共同空間的母親。飽受精神虐待的母親,被指責為最不負責,不能成人之美,欲拋夫別子的負心婦人。她留了下來。
「妳怎麼有辦法這樣和他們相處另外十五個寒暑?」「夫妻是相欠債啊!都走過來了,沒有感覺了,那時候每天哭,真的是不想活了。但是想想孩子怎麼辦?我一個人也沒有辦法養你們四個。難不成要跟我一起餓死?他也是一直要我留下來,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真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過去的日子想起來還會像針在扎,每天扎每天扎,久了,就不痛了。女人的命,就是這樣子,沒什麼好抱怨的。」
「女人的命,就是這樣子………。」
華玲咀嚼著這句話:「二個世代了,女人的命,有改變嗎?他,如同十年前的爸爸,仍是如此這般地自私,同時欲求著兩個女人。而我身為一個女人,究竟能對我的生命與愛慾有多少的掌握?我該追隨著愛慾,同時與無邊之痛緊密相依?或是,狠著心,壓抑著、遺忘掉、否認我以為只存在於我們之間,熾熱足以焚身的愛欲?」
想到這裡,一股怒氣驟然湧上華玲的心頭。「為什麼是我需要去把守著這樣的防線,而不是他去作最後的抉擇?聰明如他,坐擁妻子的他,竟如此殘忍地,丟出他未能滿足的的欲望,留給空虛寂寞的我,去面對如此艱難的抉擇?這真的是愛嗎?不能負責的愛,是真愛?還是永遠的傷?」夜深了,華玲對著無垠的黑夜,陷入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