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白衣天使

洪彩鑾

三百六十五行，護士是眾所皆知的行業，但有軍階的軍護就鮮少人知，更別說是在C-130運輸機上服務的航空護士了，一年僅約五個左右名額，目前國內僅有137位，其充滿專業神秘色彩，連同樣畢業於國防醫學院的我，都是到七十六年，從陸軍破例到空軍受訓才得以一窺究竟，也因為這次的奇遇，讓我成為國內唯一飛得最高「一萬五千英呎高空」，走得最遠、鑽過最多坑道「大小今門、大膽二膽、北碇等離島」的白衣天使。

那年和剛畢業的航醫航護，經過航空生理護理、飛機構造、飛行用語受訓，到空軍官校求生訓練班、左營外海直昇機拖吊演練、岡山彈設射椅訓練及接受傘訓後，回到屏東基地，學習在短時間內，將一架C-130架上七十四個擔架，方便傷患後送，初次實習到金門花崗石醫院接病人，才發現原來院內有一個駐防航護，負責評估病情及聯絡後送事宜。

三個月後，從空軍總司令手中，接到代表航護的飛鷹胸章，在全是空軍藍色軍服下，我這個來自其他軍種的航護，真是感動到不行，雖然同樣擁有凌雲壯志，但是，回到陸軍卻無用武之地，因為輕航空隊並無航護編制，於是，當醫院需要一個輪調金門一年的護理長，其他人紛紛退伍求去之時，我想到國家培育軍護，是負有維護前線三軍將士戰力的重責大任，怎可臨陣退縮？決定暫時拋下二歲雙胞胎毅然前往。

七十七年時，金門尚屬戒嚴時期，前線風聲鶴唳，傳言有水鬼會趁夜上岸摸人頭，因此，人員進出均需金防部批准，電話更是受到嚴格控管和監聽。穿著軍服出現在尚義機場，眼前全是穿梭忙碌的軍車和軍人，尤其到達位於太武山麓上，挖掘山腹所建設的醫院，簡直無法想像未來一年，工作和宿舍均在山洞裡，是何種模樣？

吃著金門第一頓午餐，罐頭酸菜小魚、紅燒黃豆和罐頭水果，終於深深感受外島補給不易，而且和本島不一樣的是，離島任務五花八門，除了照顧外科病房開刀、意外傷患外，還得兼外賓來訪解說員，如用英文引導美眾議院的新聞記者，陪八二三砲戰參戰的英雄前輩，回憶戰火煙硝慄景；及參加外島實況演習，感受塵土飛揚，生命交戰的緊繃節奏；中秋節和過年那二個月，我甚至被指派辦全院伙食，清晨五點上山外市場，採購完畢，歸來立即更衣變身成白衣天使，遇值班可能超過半夜，這種人人畏之的工作，累到得不醒人事，卻是我解鄉愁最佳良藥。

當時，經常陪同監委立委等重要人物，視察離島所有部隊，看到前線弟兄開山鑿脈鬼斧神工傑作，終年得在洞璧滲水，地面潮濕的秘密坑道，捍衛國家安全後，內心感動澎湃不已。

有一次遠眺西邊，得知北碇島，僅由一平方公里巨岩構成，不禁滿懷登島期盼，歸來以島上弟兄心情，在金門日報發表一首「親親，我在北碇」新詩，意外獲得指揮官首肯，帶著島上弟兄要求的影印詩，隨同媒體登上快艇，在浪濤終急速狂奔，濺起滿天濛霾蕭瑟，藉著蛙人之助跨上岩嶺，海天一色，強風吹得頭髮衣袖亂舞。

島上弟兄均住在岩下坑道，年輕醫官帶我參觀別樹一幟的手術室，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距離班哨不遠處，大陸漁船則群聚逼進海域，連我都可以感受孤島備戰的狂飆心跳，「疾風知勁草，嚴霜識貞木」，唯有臨埸見證歷史，方能親睹弟兄的忠貞與膽識，多值得動容與歌泣，當晚回到燈火通明的醫院，為自己有醫謢團隊相?，悸動到淚濕衣襟，所以，對那些因公負傷住院的病人，更是投注全部心力照顧。

外島醫護人員賴輪調，萬一戰況緊急傷亡必激?，為了照顧離島官兵居民，我們利用晚上招訓當地一批高畢護佐，從生理、藥理、護理密集上課實習，下課走出坑道往往月已西斜，三個月後，這些充滿韌性的自衛隊女孩，從此為自己找到最好出路，更成為醫院砥柱，「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應是這種心情。

人人視為苦差醫謢支援，對我而言反而是一種收穫，夏天酷熱異常，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點的戰鬥營，曝曬在陽光下，爬太武山、參觀海龍蛙操、陸軍砲操，實現年輕時無錢參加的遺憾；為了陪參戰前輩回昔日戰場，失細讀十餘冊戰史，對固若金湯的防衛瞭若指掌；更因長期陪同視察，我走遍前線所有秘密坑道；這種難得際遇和經歷，日後成了我寫作的最佳題材。

在前線還好有航護福和靜子，駐防時經常陪我度過難難時光。離開時人事室告知，我的耕耘獲得十四個嘉獎，居全院之冠。一年後返台，雙胞胎幾乎不認得我，這期間他們曾攜手翹家馬路尋父，弟弟亦曾偷吃爺爺高血壓藥掛急診，雖然事後得知心痛萬分，但是職責所在我無怨無悔，這就是軍護和一般護士不同之處。

自從國軍精實案施後，前線十萬大軍將縮編成五千人，94年7月1日國軍金門醫院，已改制為署立台北醫院花崗石分院，軍謢支援已成歷史，但是，那段生死與共，刻骨銘心離島時光，真是令人懷念哪！

（本文由台北市勞工育樂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