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我的X姊妹
by 彭渰雯
我的女性主義意識啟蒙地晚,部分是因為我直到大學畢業仍然不善於讀書與思考。當時我的室友會在睡前讀西蒙波娃的《第二性》,我印象很深,是因為很詫異怎麼有人會對這樣的書有興趣。
進入研究所,很幸運是透過女廁這個議題,認識女性主義。那段在一堆SNG媒體面前搶攻男廁、尿尿比賽的集體行動,如今成為課堂上經常用來引發學生興趣的案例。女廁運動經驗讓我感到女性主義的力量,覺得真的可以用論述與行動改變社會。我的正義感被這個「黑白分明」的議題激發,於是有了進一步認識女性主義的意願。
然而很多時候,答案不是黑白分明的。女廁運動過後不久,台北市政府擬廢公娼的新聞開始浮上媒體。當時我有幸和一群同齡但早已是性別分析高手的姊妹弄了一個Women X小組,每週聚會討論性別新聞。因為公娼議題,許多從來沒思考過的角度開始透過眾人的七嘴八舌,衝撞我的腦袋:為什麼她們的工作可以政府說廢就廢,難道憲法保障工作權還因人而異?為什麼政商名流消費的酒店可以合法經營,底層勞工光顧的公娼館就是社會之恥?為什麼嫌娼妓「好逸惡勞」「愛慕虛榮」,難道那些搞股票房地產投資大賺其錢的富商名媛不好逸惡勞?不愛慕虛榮?好像是胡淑雯當時問了一句:「有誰不想錢多事少離家近?」
公娼事件刺激了我們許多人超出既有框架思考,卻造成當時一些前輩婦運者相互點名開罵、拒絕對話。婦運的分裂,直到今天仍讓我感到沮喪。許多不是不能溝通的問題,許多大家應可達成共識的暫行方案,因為這種情緒的發洩導致的互不信任,而僵滯不前。「維持現狀」是有人在付出代價的。婦運圈內有許多「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的人,在很多時候,這樣「強勢」的態度是運動往前推動的關鍵;然而銅板的另一面,卻可能是不管現實效果也要堅持(不見得普世適用的)大原則,這代價是非常可怕的,特別當它是由弱勢女人在承擔的時候。
女性主義曾經讓二十幾歲的我覺得希望無限,而如今也才過了十年,取得了一個更有資源的社會位置的我,多數時候卻感到能力真是有限。所幸,我還能持續從當年陪我一同成長的X姊妹的所作所為,汲取一些堅持的力量。看到X姊妹仍然如此自在地(儘管物質上有些艱困地)堅持自己要走的路,在不同角色上進行各種女性主義者的實踐──出書、拍片、運動、過生活,我就覺得仍然受到鼓舞和啟發,即使不再相信一夕革命,也還能夠匍匐前進。雖然久未聯絡,但我還真想說句:「感謝有妳們,大家加油!」
(作者為世新大學行政管理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