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目睹兒成長告白

by 京都子

我從來是同情長期遭受虐待的母親,不論是幼年情緒惶恐地向親戚或警察求救,或是喃喃自語地編織自己變成金剛超人夢幻來保護母親,尤其是年紀較長之後,我會以自己的人身肉盾去阻擋父親無情的拳頭重擊,而我的心更是包裹著層層的破銅爛鐵,我不准自己哭,特別是面對無情傷害時,我咬著牙鍛鍊著自己的堅強,因為痛的極致是無感、無痛,我讓自己的感覺喪失,支撐著危脆的人、我關係,甚至我學會在每次暴力後的虛脫中,一次次開空頭支票給母親,承諾自己要賺很多錢給她,希望留住母親別走。

那天,電話裡那頭傳來母親支支吾吾地暗示她昨晚又被打了,誰知父親從樓上電話竊聽,竟然衝下樓來開始像野獸般地毆打我的母親,當我在相隔千萬里的電話中聽到拳頭落在母親身上,那種指間骨頭欲將對方頭骨及眼眶骨頭擊碎的聲音,再度引起我深埋在潛意識裡的無端恐懼,我身體失控地顫抖著,喉間湧出不成音如小獸的哀嚎,天呀,許久後我才恢復神識地在電話裡哀求父親別再毆打母親,我嘶吼地請求他住手,緊接著母親那端的電話筒掉落地上,但那拳頭如打樁般地重重落在母親身上所發出的聲響,讓我的心有如被千斤萬錘一樣地重擊,我慌了,怕就在下一秒,母親就要被父親打死了,我恐慌地跪在地上,在電話裡極盡可能地哀求:「請你不要再打了,我現在馬上坐飛機回去,你打我好了,請你現在住手,我拜託你……」一切無效後,我又急忙地拿起那本塵封已久的緊急聯絡網,哭著趕緊打電話聯絡鄰居吳太太叫管區警察,接著打電話給阿姨和大舅。

後來表妹從我家客廳透過大哥大打來的一通電話裡,告知他們都已趕到我家處理,這時我才驚覺自己攤坐在地板上哭號且失神多時,而才一歲八個月的大女兒也不知在一旁哭喊了多久的「怕怕……怕怕」,看她一臉淚水鼻涕,一口氣接不上來又猛力哽咽的可憐模樣,我自責又無助地將她摟在懷裡,誰知突然肚子一陣劇痛,我那尚懷胎七個月的二女兒,雖然並未親眼目睹一切恐怖景象,卻已經在未出世前遭受無始的恐懼,無聲卻本能地在我肚子裡抵抗著。這時我才驚醒家庭暴力不僅禍延祖孫三代,而厄運的鎖鏈仍扣著遠避異鄉的我們。

今年經歷生死交關的考驗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在暴力的恐懼陰影當中,不僅形塑成我日後的隱忍、討好他人的人格,也賠上了自己的健康。我決定選擇勇敢面對,梳理所有的痛苦,釋放受害者的自怨與自責,並釐清整個問題的源頭與解法─心理不健全的父親需要接受治療,雖然這並不是容易的事,但至少我不再背負原罪。我透過閱讀受暴者的自傳故事,以及創傷療癒的方法,現在開始點滴寫下自身感受,作為自我心理治療,而遇到受暴記憶的糾結,讓自己再度陷入鬱結的狀態時,也會主動尋求「現代婦女基金會(註)」的諮詢幫助,並與家暴社工人員懇談。我知道終有一天,我一定能夠為自己也為母親與年幼的女兒,解開家暴厄運的鎖鏈,並在堅強的奮鬥歷程中,傳遞永不止息的勇氣!

註:現代婦女基金會現正舉辦「抹去傷痕‧看見愛──邀您成為受暴媽媽的扶助天使」活動,幫助受暴媽媽及孩子,重建安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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