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 ──從一個隨時保持在最佳狀態的女子說起
by 張瓊齡
有個學生時代的室友,住在紐約十多年了。
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她一直很低調,人也好相處,後來才知道來自東台灣的她其實家世挺好,她和妹妹相繼出國後,父母也在美國置產,讓她們姊妹倆住。
一直對藝術不能忘情的她,到了美國終於可以改行學畫,畢業後來也接設計的工作。
這位朋友跟我同年,但因為個兒小,又baby face,始終就讓人家感覺看起來像是中學生,至今如是。
前些年,她原本想,在美國待了這麼久,既然也沒拿到綠卡,或許回台灣算了,想不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就讓她抽中綠卡,也就繼續住了下來。
朋友至今單身,有陣子蠻感慨地說過:「為什麼好不容易看上的人,要不了多久就發現他們都是gay啊!」
我們這些學生時代的朋友聽了,幾乎是反射性動作地,立刻安慰她說:「大概是因為你接觸的領域使然吧! Gay給人的印象不都是才華洋溢嗎?」
雖然明知道這種說法沒甚麼依據,就是一般的人云亦云,但為了讓朋友心裡好過,也就暫把理性拋一邊了。
朋友的打扮,向來得體,走的是極簡風,衣著不特別讓人注意到品牌,但一定都會適合她個人的風格,在人群中不顯得特別張揚,但也不會讓人視而不見。即使上妝,著的也是裸妝,以自然為訴求。
朋友不常回國,我們也就三、五年見個面,有時是在共同朋友的婚宴上,或者一些餐敘的場合。
分開許多年後,我的行事風格(據旁人說啦)有些改變,漸漸有點輕鬆面流露。有一回,朋友才跟我說,學生時代好怕我呢!看起來好嚴肅,平常講的話題也好正經唷!
「是喔!」對於這樣的心聲,我不是頭一次聽到,但還是開心,有機會扭轉一下自己的形象。
近幾年來,因為母親的健康狀況不佳,朋友回國的頻率變高,每一回也都會停留較久的時間,而自從上一次的談話,彼此間拉近了距離,於是除了餐敘外,也多了閒聊。
就在最近的一次聊天過程中,朋友不經意地提到,從小啊,阿嬤就會耳提面命,命中註定的白馬王子,在任何情況下、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有可能出現,因此,隨時都要打扮好,讓自己處在最好的狀態中。
聽到這樣的心聲,說實在的,我不知如何回應。
我一直都把朋友的裝扮得體,解釋為「因為是學藝術的嘛」!
萬萬沒想到,那卻是打從小女孩階段,聽信了老阿嬤的諄諄教誨,遠渡重洋後,依然信守不移的信念所驅使。
她鍾意的白馬王子,始終擦身而過,然而隨時讓自己保持在最佳狀態,卻已成為她的一部分,自然而然了。
後來,朋友交上固定男友了,卻是從網路上認識,根本一開始也沒打過照面的。
我有時想,朋友會不會覺得自己「白打扮」了大半輩子?雖然說,讓自己時時賞心悅目,本身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若我是朋友,我是不會去怪罪阿嬤的,雖然站在女性主義的思維裡,這種想法並不值得鼓勵,但我知道阿嬤必然是基於好心好意。
只是啊,阿嬤一定料想不到,這世上竟然還會有網路交友這檔子事;也不會料想到,白馬王子竟然還會有Gay這一類型;更超過阿嬤經驗與信念範圍的是,人隨著生命歷練的增長,在不同階段,對於Mr./Ms. Right的定義是不一樣的,人要不要讓自己停止游移,或者說,在變動的時代,人如何看待「安定」這件事,那更是沒有定論的事。
將近三年前,一位攝影家在不經意間幫我拍了一張照片,下了個標題叫「風景」。明明是人像,卻說是風景。
去年春天,我突然福至心靈地想著,嗯,或許外在環境的美醜,並非個人所能扭轉,然而,讓自己成為大環境裡頭,一個還算賞心悅目但不突兀的活動風景,應該做得到吧!
就從那時候起,我把蓄了幾年,不長不短,卻容易讓自己看來沒精神的頭髮修短,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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