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鳥

by 蘇香樺

眼前，一隻隻候鳥鼓動翅膀，迎著晨風，緩緩消失在遠方天際。在我身旁，立著一支牌子，上面寫著「成龍溼地」，它靜靜的等候人群，等候著候鳥再次歸來……。

小時候，媽媽常常騎著單車載著我，探訪成龍溼地。她喜歡選擇清晨時刻出發，我好奇的問她原因，媽媽淡淡一笑，說：「清晨的風，吹過臉頰，讓我感到涼快而愉悅，它彷彿能帶走一切憂傷和煩惱，當我傷心、難過時，只要來這裡走走，我的心情一定會好轉！」懵懂的我聽不懂媽媽的話中之意，傻傻看著她望向天空的側臉，只覺得媽媽看起來很平靜、很放鬆。

不久，媽媽見我有點無聊，她輕輕擁抱著我，說起她的故鄉－越南的點點滴滴，她說：「越南雖然不是一個富有的國家，但是，那裡有我深愛的家人。小時候，哥哥們非常照顧我，因為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兒，他們將我當成公主一般的呵護。最近，你外公生病了，我非常擔心卻又無法回去照顧他，只能匯錢到越南，有時你爸爸會因為這件事而責罵我，當我覺得滿腹委屈、心力交瘁時，我看著你們這群孩子，心中就有了支撐的力量……」說著說著，媽媽的眼眶似乎有了淚光，而我的心情總會隨著她的回憶而起伏、擺盪。

前一陣子，老師介紹一部電影《候鳥來的季節》。電影中，來自越南的阿鳳嫁給家雄，兩人留在成龍溼地的老家；初來乍到的阿鳳語言不通、人生地不熟，常常因為思念家鄉而淚流滿面。當我看著這一幕，胸口突然一陣疼痛，不禁哭了!我親愛的媽咪也來自同樣的國家，我不禁心想：媽媽剛嫁到口湖時，她與阿鳳一樣嗎？也曾遭遇這些苦痛折磨嗎？

家雄的哥哥－家明是個鳥類專家，他說：「高蹺鴴原本是冬候鳥，只是來過冬，等到氣候轉暖，牠們將回到北方的故鄉；但是，少數的高蹺鴴會留下來而成為留鳥。」片中的阿鳳就像大多數的候鳥，台灣只是暫時的居留地，生下孩子的她決定離開，回到越南追求自己的愛情；相反的，我的媽媽卻勇敢的留下來，不離不棄的守護我們，即使，她非常掛念自己的父母親及兄弟姊妹……。

年復一年，我逐漸懂事了，慢慢能體會母親的心情，我常偷偷看著她被歲月折磨而產生的皺紋，被生活所迫而彎曲的身影。為了撐起家中的生計，她常常一頭栽在工作裡，忙碌到沒時間陪我，她已經很久很久不曾騎著單車、載我出遊了，有幾次，我獨自前往溼地，觀察每一隻鳥的習性、為牠們取名字；我看著一隻隻高蹺鴴飛過，感覺自己也跟著飛了起來，輕盈無比。這時，我會想起媽媽說過的話，以及她昔日的笑容。

啊！時間流逝得真快，當初那隻小不點，現在已經張開純白的羽翼、試圖飛往青天，只是，小不點依然眷戀著母鳥的臂膀與溫度，懷念母親的陪伴與關愛……。我好想對媽媽說：「那種與親人分隔兩地的痛，雖然我不太明瞭，但是我知道那一定很難受，所以我要謝謝您沒有拋下我們，給予我們無微不至的愛與包容。我愛您！媽咪！」

此刻，我漫步在濕地旁，清晨的風一陣一陣，彷彿能趕跑我的孤單寂寞，帶來堅強與希望。突然，陽光穿透雲層，照亮萬物、帶來光明，我決定回家，立刻將心中的感謝告訴媽媽。這一位來自異國的女子，一隻放棄家鄉的候鳥，是我生命中永遠的陽光！

（本文作者榮獲台北市賽珍珠基金會「2013新移民子女創作比賽」國小高年級組特優獎，感謝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