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的歲月流痕

by 王炳忠

「手印蓋這可以嗎？沒有不對吧？」

「歹勢，我就少年時無讀冊，毋識字，實在真見笑、見笑……」

一個尋常的周六午後，三個佝僂的身影在人手一杯可口可樂的華納威秀中庭格外顯眼，年近九旬的秀妹阿嬤喃喃念著「歹勢」，搖滾樂的喧囂仍吞不下她們悸動的喘息聲。陽光灑落，汗水與淚水早已模糊，就在陳桃阿嬤摘下墨鏡的那一剎那，面具下的臉龐終於摺疊起一道道的歲月流痕，交織出一幀幀令人動容的圖像……

瞇著眼，燦爛的露齒一笑，數不盡的椰子殘殼，亦道不盡戰火中的悲歡離合。陳桃阿嬤只是繼續拿著刀、拚命朝椰子砍去，削去自己乖舛的命運、心底的創傷；她憑自己的雙腳走出一條堂皇的道路，從此滿腹的自信踏過了本不該有的恥辱。

我默默地祈禱，祈禱陳桃阿嬤（右圖）這麼一笑，能笑盡漫長的等待、人間的荒謬。

三位阿嬤的身影終於被人潮淹沒，隱約間縈迴著秀妹阿嬤「歹勢」的聲音。又是夕照的熾紅在燃燒，我凝滯著照片中鯨面的原住民雷春芳阿嬤，看她安詳地長眠，獨自嚥下了天地間無解的是非榮辱，留下了從不屬於小人物的歷史。冰冷的棺木闔下了過往雲煙，然而正義又豈能蒙塵？戰火中的人命如草芥，雄壯的凱旋背後，做為人的尊嚴又值幾兩重？無奈，這條道路仍是坎坷未已，但只要愛與和平的信念燃燒，相信必能陪阿嬤走過重重崎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