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當的生命功課

by 蔡人少

應社工家德（編註：台北市松山婦女暨家庭關係中心社工員林家德）的邀稿，寫篇參加男人茶室的心得，但直到打開電腦的此刻，仍然不知道要從何寫起。這兩年來的人生變化，遠超過我四十幾年生命的任何時期，有時候很想找人好好述說，有時候卻只想獨自沈潛，心情起伏不定，多半是黯然神傷。

我原本自認是個新好男人，女性朋友比男性朋友還多，十幾年來從事傳播工作，在自身領域內還算有點名氣。在公司認識前妻，相戀兩年後在同事主管的祝福下結婚，兩年前我們決定到不同的國家進修，才發現彼此的依賴很深，兩地相思痛苦不已。這段期間，前妻偶然發現我在婚前即開始與第三者有間斷的親密關係，我受不了內心的煎熬和盤托出，前妻傷心欲絕，在國外即跟我簽字離婚。從此我的人生再也跟以前不同了。

第三者的確對我有吸引力，但我也深愛我的伴侶，一度還夢想能同時和她們在一起，天真的僥倖心理讓我失去了全部。前妻不斷責問我她並非保守之輩，為什麼要隱瞞她，剝奪她的選擇權。我無言以對，回想自己從小就常在關鍵問題上對父母或師長陽奉陰違，為的是避免他們生氣或失望。自己一直沒有凡事坦誠的習慣與勇氣，原來以為無傷大雅，漸漸才了解，這樣對別人造成的傷害可能有多深，尤其當別人全心全意相信你的時候。

事件之後我辭掉穩定的工作，與她試圖重建關係但障礙重重，最後我決定放棄努力，離開台北。我發現自己在這個大都會二十年，心理上卻沒有真正定下來，已經四十幾歲了，物質上卻幾乎一無所有，而對自己的了解似乎才剛剛開始。自己循著世俗的名利標準，瞎忙或打拼了這些年，表面似乎幫助了一些人們，但自己有沒有好好對待過身邊的人？自己又為自己做過了什麼？

抱著這樣荒涼的心情參加「男人茶室」，認識了來自各行各業各個年齡層的男性朋友，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經驗。有的人是有自覺的來，有的人則是太太或女朋友幫他報名的，不管怎麼樣，都是一群有勇氣的男人。因為，多數的男性，不是藉著永不間斷的工作逃避自我，就是投身在聲色娛樂中麻醉自己，能夠清醒而坦誠的公開談論自己的感受，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無獨有偶，我發現許多夥伴談到他們來的背景，都跟生命中的某個重大打擊有關，例如女兒病故、女朋友得了精神疾病、失業或生涯危機等。我想到自己，如果不是婚姻失敗，會意識到自身的生命出了大問題嗎？而在聆聽夥伴的生命故事時，我常覺得驚心動魄，不知道他怎麼有辦法度過難關？有時候，夥伴在描述他的伴侶關係衝突時，我也會有似曾相識之感，瞬間了解他身為男人的憤怒與無奈，其他人的認同表情也讓我驚覺，原來有些伴侶之間的心理劇碼是大同小異的。

有趣的是，因為夥伴們的年齡層跨越好幾個世代，有的年輕男性在述說他的女朋友如何讓他吃足苦頭時，其他人就會給予精神支持，並七嘴八舌的當起軍師來，許中光老師笑稱這是「八夫教子」的奇觀。不管這樣的獻策有沒有實用價值，至少彰顯了這個男人團體的情義與溫暖吧。

在男性朋友的對話中，即使只是聆聽，都覺得很有收穫。我發現男人有一個問題，就是習慣隱藏感受，隨時應（女性）召，彷彿這樣才是好兒子或好伴侶，劃地自限久了，不是自我日益萎縮，就是一舉爆發而不可收拾。

其實，如果能夠練習把自己的感受說出來，清楚的告訴對方自己能給什麼，不能給什麼，而且有所堅持的話，伴侶不見得不能理解接受。有話不說出來，事後一味檢討或批判對方有問題，真的於事無補。還有，「所有的攻擊都是一種呼救」，女性對男性的抱怨或責難，有時候只是討愛，這時男性應該先想想自己是否疏於表現愛意，而不是急著因對方表面的言辭大發雷霆。

總之，在男人茶室的最大體會是，看見別人，想到自己，理解身為男人的巨大包袱與苦痛，但也憶起女性同胞因男人渾沌未明而承受的無助與悲傷。我因為死當而必須重修這些重要的生命功課，有幸還在與伴侶同修的男性朋友們，請珍惜上天給你的福份，多多加油！

（作者為參加「男人茶室」團體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