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什麼重要嗎?

by 彭渰雯

「姓什麼有那麼重要嗎?!」在知道我為了兒子姓氏問題大傷腦筋時,或者在看見我因為兒子從母姓而「洋洋得意」時,其他人經常明示暗示著這句話。

坐月子的那個月,除了數度為奶脹不消瀕臨乳腺炎危機而煩惱不已之外,另一個時時刻刻惦記的問題,就是到底要取什麼名字,可以讓雙方父母稍微滿意。為新生兒取名字這麼一件原應充滿喜悅的事情,只因為我們決定從母姓,而成為燙手山芋。這也是一些朋友好言相勸的原因。

我當然希望「姓什麼不重要」,因為那樣我就不需要為孩子從母姓這個「選擇」而遭受那麼多壓力或質疑,也不需要擔心孩子未來在遭遇到異樣眼光時,有沒有足夠的主體性來回應。尤其因為,我並不特別認同自己這個姓,畢竟這也是個「父姓」。我想過自己改從母姓,但姑且不論這舉動對年邁父親可能有的衝擊,就算我改了,也不過改為母親的爸爸的姓。再怎麼往前回溯,也無法超越數千年父系中心的「姓史」。但是,從我自己做起,讓自己的兒子從母姓這個動作本身,卻是對於這項父權傳統最直接的挑戰。

如果姓什麼不重要,就不會在去年5月子女姓氏可以「自由選擇」之後,至今只有1.3%的父母做此「選擇」(遑論這1.3裡面還包括很多父親是外國人的情況)。我想這個數字應當比女性國家元首的比例還低。在這種情況下說「姓什麼不重要」「自由選擇」「順其自然」云云,當然是缺乏性別權力敏感度的說法。

我有一個學生受到我兒子從母姓的行動所鼓舞,與她的女性朋友說她也想這樣做,結果被嚴厲地罵「妳怎麼這麼自私」。讓子女從母姓的女人,被視為只顧自己「爽」,製造夫家的困擾,利用孩子來滿足自己目的(將孩子的姓氏工具化)的媽媽。彷彿只有順從父權傳統來決定姓氏,才是尊重孩子、才是愛的表現。

我如果看起來有一絲絲得意,一點都不是因為兒子姓「彭」。而僅是因為能身體力行參與推動「姓解放」這個願景。我們只是在實踐自己所相信的原則。

當然,我並不會洋洋得意到輕率地施壓其他朋友一定要加入「從母姓」行列。畢竟,抽象的國家、政策、官僚父權,是相對容易對付的敵人(打到底就對了);但當直接阻擋在前面的對象是「自己人」時(特別我還是由婆婆幫忙坐月子的),對抗要轉化為溝通和說服,因為妳非常瞭解他們的脈絡和為難。

在這過程中,女性主義的伙伴真的很關鍵,在那時刻提供斬釘截鐵的答案(這樣做當然是對的!)真的很受用。孩子的爸爸當然更是關鍵,如果他有一丁點猶豫,或者,如果不是由他負責跟公婆甚至我爸媽溝通,我可能真的放棄了。

這讓我想到在婦女新知基金會母親節「從母姓」記者會上,一位旁聽記者會的男同學舉手建議:我們可以找名女人來共襄盛舉,大家一起支持從母姓的行動。公視總經理馮賢賢給了一個很棒的回應:不要再針對女人了,我們應當問問名男人願不願意出來共襄盛舉。

是的,儘管我並不會洋洋得意到輕率地施壓其他朋友一定要加入「從母姓」行列,但我真覺得男性應該好好思考這個問題。

(作者為世新大學行政管理系助理教授婦女新知基金會常務董事)

觀看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