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帛相見——女人的秘密基地

by 流浪小貓咪

最近天氣比較冷，讓人一直想去泡湯。我想起了之前曾跟學姐去傳統日式泡湯的經驗。我們兩個年輕女生，興奮的走進一間傳統日式泡湯屋。坐在門口顧店的老闆，不屑的看了我們一眼，然後說：「這裡是泡裸湯的。」我們倆點點頭，付了錢便走進去。

我對於在陌生人前展現自己的身體不致感到尷尬，只是環境很陌生，讓我有點不自在。湯池裡約有六個歐巴桑，看上去都是五十來歲的樣子。她們赤裸著身體，坐在自己帶來的板凳上。有時她們會幫另一個女人擦背、有時則走進溫泉水裡浸泡一會。她們神態自若，宛如這裡是她們的第二個家。

我們兩個女生，人生路不熟，湯屋裡的規矩完全不知道。她們又不時好心的在我們旁邊提點幾句，教我們要先洗淨身體、然後靜靜的坐在溫泉的旁邊，不能亂動身體、手要放出來水面等等。我被這些規矩搞得非常不自在，就像回到家裡，媽媽總會一直碎碎唸自己一樣。

但，這種不安，很快便被四個女人討論的話題吸引過去。

有一個歐巴桑問一個年紀比較輕一點的女人：「妳結婚了沒？」

「我？我是不婚的！我媽有一堆子女，全都結婚了，不差我吧！」那個女人爽快的站起來，走過去洗身體。

另一個歐巴桑又說：「還是結婚比較好了，才會有人照顧。」

「我跟我媽說，就是因為我沒有結婚，所以妳不開心時我還可以去照顧妳。若我結婚了，我就是人家的老婆、人家的母親，我哪裡有時間可以回來看妳？」

歐巴桑們有點辯不過她，開始轉移話題：「那妳的兄弟姐妹、親戚都不會催妳結婚嗎？」

「我年輕的時候她們會常常叫我早點結婚。可是，到他們自己都結婚、生小孩了，就知道了結婚其實不是一件怎樣特別的事，再加上他們要顧自己的小孩，哪有時間來管我丫！所以現在根本不會有人再叫我結婚。」

歐巴桑們轉移問她的經濟情況：「那你沒有老公，自己怎樣活？」

「我是當自由業，一天上幾小時班。沒有老公才好，時間全部都是自己的、錢也全部是自己的。我要去哪就去哪，不用報告；錢要怎樣花就怎樣花，不用別人來操心。而且，我自己會一點投資，幫自己準備養老的錢，不用任何人擔心。我的夢想是要開個老人村。你們也明白嘛，老人家是不能一個人生活嘛。所以咧，我想開一些很便宜的老人村，一方面可以照顧老人，二方面也是要找人一起跟我過老年生活。這樣，多好丫！」

三個歐巴桑似懂非懂的，邊為對方搽上自製的身體磨砂膏、邊看著這個女人閃閃發亮的眼神和她們從沒有想過的老年生活願景。

那個女人已經慢慢的洗淨身體，然後在她微微發紅的皮膚上塗上乳液。她知道這三個歐巴桑跟她的想法不一樣，她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快樂的跟她們打完場（要把這個話題結束之意）說：「你們要來的話，也可以一起來丫。」四個人突然哄堂大笑起來。

湯屋裡的女人，每個人的皮膚都閃閃發亮，垂下來的乳房和屁股，完全沒有影響她們的自信，即使理念跟別人不同，依舊和平相處、互相尊重。我坐在溫泉裡，看著她們來回不停勞動，感覺的不是一個個帶有色情成份的裸體女郎，而是一尊尊藝術品。

在這令人身心感到放鬆的地方，這種女人和女人間最常碰到的話題，竟然可以產生如此一場對話。我回想起每次跟母親大力反抗不婚時，總會變成一場喋喋不休的爭吵，然後變成翻舊帳的批判大會……或許，我們都可以更優雅一點，去面對不同世代的人對待自己生命的問題和選擇。

在這湯間裡，究竟是誰影響了誰，我還是不太知道。這裡沒有人完全勝利，也沒有人完全失敗。我相信這絕不是隔壁男湯間男人們所能明白的。因為，這就是女人私密的地方、女人間的秘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