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人我來選

by 富麗口述媽媽生命故事、許淑屏採訪整理

我是阿美族人,今年快七十歲了。大家都知道我們阿美族是母系社會,阿美族女性的婚外情從以前就不算少見,一些女人一生有三個五個男人並不稀奇。然而,我的故事和她們的很不一樣,因為我順應內心的呼喚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路。

我生長在一個富裕的阿美族家庭,小時候吃白米,像千金小姐一般被帶大。

選夫

到了適婚年齡,我也跟族裡的年輕人一樣,在豐年祭裡跳舞,藉此機會挑選一個中意的男人當丈夫。

我們穿著傳統族服,男生每人斜揹著一個編織袋互相牽著手圍成兩個圓圈,女生各自帶著檳榔在男生的兩個圓圈外面圍成一個大圓圈,就這樣把男生包在裡面,每一個女生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從她前面舞過的每一個男生。我們跟著音樂唱著歌,輕鬆歡悅的跳著舞,女生一面挑選自己中意的男生。

我們女生主要是看男生的肩膀、胳臂和腿,肩膀夠不夠寬闊?胳臂夠不夠結實?腿夠不夠強壯?盡量替家裡選進一個能幹會做粗活的壯丁。

在歌聲裡,我還來不及看完所有的男生,就被一個男生的臉迷住了!他有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深深吸引著我,使我顧不了看他的肩膀或腿壯不壯,就趕快趁他跳到我前面的時候,把檳榔丟進他的袋子裡,他也立刻把袋子取下來側背在肩膀上,表示接受了我的挑選。就這樣,我挑選到我的丈夫。

招贅

選夫。Photo by 許淑屏
選夫。Photo by 許淑屏

接著,家裡的長輩去他家拜訪、了解情況,就像漢人的提親吧。長輩看了認為可以,男方就邀我去他家住幾天,這是我們族裡的習俗,我在他家幫忙作家事,同時也被當作嘉賓款待,可是這期間我和他不可以行房。女生要趁這機會觀察這個男生的勞動和生活情形適不適合女方家裡的狀況和需求,如果合意就可以成婚。我卻只注意到他瘦瘦高高的身形很斯文,大眼睛依舊吸引著我。

經過隆重的傳統婚禮完婚後,他搬進我家住。頭一年他只能住在主屋旁邊的側房,不能和我一起住在主屋裡。這段期間我們不能像漢人新婚夫妻一樣行房,只有趁著長輩不在,他用暗號偷偷叫我出來,我們才能在一起。我們的第一次行房是在有點艱困的狀況下進行的,感覺非常刺激,令我印象深刻。

他住進主屋後,我們的新婚生活很甜蜜,早上他甚至不想出門幹活,下午天還沒黑,他就趕快回家來找我。那段時間我們非常幸福快樂,大女兒也接著出世,細心的他會幫著我一起照顧女兒,反而更不熱中外出幹活。

時間久了,媽媽和爸爸認為他好吃懶做,手臂不粗扛不了重物,開始對他嫌東嫌西。他是自尊心很強的人,被罵了會生氣,可是他知道不能頂撞,所以非常痛苦。為了幫他維護尊嚴,我和家人常起衝突,關係變得很糟糕。

休夫

有一天,趁著爸爸和他出去種田的時候,媽媽到我們的臥室來,二話不說就一股腦把他的東西從衣櫃和抽屜裡翻出來,塞進一個大袋子裡,丟到門外。我氣瘋了!

在我們族裡,這是休夫!男人工作回來,只要看到門口有自己的一袋衣物,就會知道自己的女人不要他了,他從此不能再踏進這個家門。這是阿美族男人很大的恥辱。

媽媽竟然要把我心愛的丈夫趕出去!他雖然不夠勤勞不愛幹粗活,但他是我挑選、我喜愛的丈夫,我要他!誰能把他趕出去?我和媽媽大吵一架!最後,我和他帶著剛出生的孩子,遠離了部落,來到陌生的台北打工維生,孩子也從此改為夫姓(註)。

婚外情

本來以為離開了部落來到台北,可以從此維護我們的愛情,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沒想到,這卻是我的人生煎熬和歷練的起點。

自組家庭後,我發現他的肩膀真的扛不起重責大任和粗活,為了讓一家三口能在台北生活,我不得不想盡辦法多兼幾個差,有機會也幫他找零工做,但是他不願意被我指使去做工,他的自尊心變成了自私和自大。

不久,我懷了老二,他也開始有了別的女人,從此展開不曾間斷的婚外情。

在阿美族,婦女的婚外情不算少見,我媽媽除了我爸爸之外還有三個男人,族裡其他女人一生有五個男人也不稀奇。婚外戀情剛開始的時候,兩個人會有點避諱,但是時間久了,族人知道這兩個人相好,當事人也就坦然公開了。

我從懂事以來就很排斥婚外情,我是那種會全心全意愛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媽媽跟別的男人好,我其實是很不舒服的。我一直認為媽媽不是全心全意的愛爸爸,她還愛她的其他男人。我的男人有別的女人也讓我有同樣的感覺,他不像我愛他那樣全心全意的愛我,我感到非常傷心和絕望。

大家都說我很美麗,好朋友勸我離婚,另外再找別的男人。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離開我和孩子,帶著別的女人去外國當台勞。我的身邊出現了一些誘惑,會有男人像是鄰居,或工作上認識的人,還有他的朋友來找我,我只在門口跟他們講話,不會把他們請進家裡。不管他怎麼對我,我的心裡放不進別人,一直到現在,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的一個男人。

我是道地阿美族女人,阿美族女人有婚姻關係同時又跟其他幾個男性相交,在族裡是正當且常見的。但是,我,是個異類,我選擇他做我唯一的男人!

註:阿美族的休夫現象並不罕見。若女方對丈夫不滿意,可在丈夫外出狩獵、農耕或做其他勞務的時候,把他的衣物、用品打包裝在一個袋子裡,丟到門外,丈夫回家時看到袋子就會知道自己被休掉了。婚姻關係的開始和結束都由女方主導和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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