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沒有家

by 秋桂

那是一個冷冽的冬夜,母親打來電話,要我回家一趟。隔天我便搭火車返家,見著了母親,只見她神祕地從衣櫥裡拿出一個信封,然後說:「女兒啊!妳很孝順,常拿錢給我,帶我去玩,妳爸爸生病也都妳帶去看醫生,媽媽很少給妳什麼……想想妳結婚時,也只打一條項鍊給妳陪嫁,媽媽我都一直掛在心上呢!」

望著一臉嚴肅的母親,我有些納悶,但還是趕快說:「媽,每家的兒女都會這樣啊!沒什麼啦!妳今天是怎麼了?」

母親看著我,把那信封袋塞到我手裡,又接著說:「媽媽跟了一個會,這個月到期,一共30萬,妳這麼孝順,我想給妳10萬啦!」

望著兩鬢斑白的母親,想起自己一向生活在母親眼光之外,今天總算看到媽媽的疼惜,一陣喉塞。把信封推回,我說:「媽!我要用錢,攏有啦!這錢妳留著自己用啊!」

母親又推給我,又說:「妳收下吧,不然我會擔心!」

望著母親憂慮的表情,我接過信封,心想,那就暫時收著,以後找各種理由,慢慢再拿給她。母親看到我收了,鬆了一口氣,看著我的臉說:「女兒啊!媽媽給妳這些錢,雖然不多,但有件事妳要記住哦!」

我還沒問「什麼事」母親馬上接口:「錢!妳收好,聽媽的話,以後我和妳爸爸老了,走了,關於我們留下的房子或其他東西,妳就要蓋章給那兩個弟弟,不要有意見,嗯……我是說妳是查某囝,不要和弟弟分哦!」

望著手中的信封,我胸口一陣糾結,手僵在母親面前,久久無法言語……。

想起,母親生下我和兩個弟弟,照說,獨生女應能獲得雙親的疼愛,但在母親心中,我卻為「重男輕女」犧牲。從小,父母將所有的重心放在兩個兒子身上,對兩個弟弟有求必應,而我在「外頭家身」(指外人)默默成長……弟弟結婚,除了各獲得一棟新房外,所有費用都由爸媽張羅,生了小孩,母親更以各種理由塞錢給孫子,結果弟弟養成了不能吃苦的個性,工作是一年換24 個頭家,錢不夠用,便和父母伸手,也時常來找我週轉(當然每次都有借無還)次數多了,我不願意給時,兩人更去和父母抱怨,母親就會數落我「不懂照顧弟弟」或者掉淚要我多幫忙。

我不忍年邁的父母操心,雖知道不該對兩個弟弟如此,但總在許多壓力下,一次次狠不下心來。兩年多了,那個錢袋靜靜地躺在我的櫃子裡,心中的痛,卻隱隱不去……心痛的不是此後不能分財產(從來沒想過呀),傷心的是母親一直將女兒視為嫁給別人的「外人」而花了好多心思,想出這一個保護兒子權益的點子。想著防衛女兒的老母親,又想起每每母親上台此,弟媳總以我家寬大為由,不讓母親前去住宿,要母親住進我家。母親會從家鄉帶來土產,卻一直都要等弟媳及內孫到齊、挑剩撿過的才會給我一雙兒女,我總有些許的感傷。因此,婚姻生活裡,有了委屈,也只敢往肚裡吞,不知可以撒嬌訴苦的母親在那裡?

1998年簡瑛瑛教授曾出過一本書《何處是女兒家》,談論女兒們遭受的打擊與失落。2007年,我依然在母親舊有價值的浪潮裡翻轉,不只是質疑「何處是女兒家」,而是更無止盡的感懷「女兒沒有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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