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承擔

by may

「娘家」對多數女性而言,那是個避風港,是一個可以依賴、傾訴、甚至是溫暖的「娘的家」。對我而言,從十幾年前母親的驟逝,娘的家,一直是我心底的痛,一個揮之不去的傷痕,更讓我暗地裏背負起重整家園的承諾。

我不知道,這是否來自女人的天性,或是源自於自己成長在男尊女卑大家庭的宿命。在大家庭裏,我們沒有享有太多女性應有的權利,相對於家庭中的兄弟,我們被賦予更多的責任。回憶童年,我們家的用餐程序,一定是男生名正言順的等女人做好飯上桌用餐,而女人家永遠是端著碗自己尋找個角落吃著男人們用完餐後的飯菜;包括唸書,女生的順序也必須排列在男生之後 ── 大姊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當族人及祖父知道大姊偷偷報考初中時,天剛亮祖父與族人就拿個「椅寮」〈小時候常用的長板凳〉,等在門口,給硬生生的擋了下來,造成大姊很大的缺憾。

女人不是從出嫁被潑水的那一刻就被宣告,脫離原生家庭獨立生存了嗎?可是我們?看到更多的例子,在女性結婚後,不只要照顧自己的家 庭,更必須回頭去協助原生家庭的困境。我將這些都歸納在女性天生柔軟的心,以及對自己原生家庭的不忍與不捨。

不管是街坊傳言,或是親朋間的流轉,總會有雷同的情節在週遭上演。我們不斷的從身邊發現,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辛苦了一輩子,到頭來所有的積蓄,卻讓年輕的晚輩的以各種名目取走而造成家庭的糾葛,最後落得居無定所,幸運的還能由女兒接回照料,否則也只能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下去。

每每聽到這樣的故事,總像是換了場地的加演劇場,讓我產生錯覺;也讓我不斷的提醒願意承擔責任當事者:「事情總會過去的,記得要先留一口氣給自己,才能更圓滿的照顧好父母及自己的家人,不要再跟我一樣走得如此辛苦(為了能幫家人解決紛爭,我曾不自量力的背負起所有的責任)。」「娘家」這個心底隱隱作痛的名詞,我不願把太多的責難,歸咎於她,相對的,我有太多的愛想要?暖、圓滿它,只因為我還有一口氣在。

細數時間衝擊下的傷痕,雖然令人傷感,但時間卻也是撫平傷口最好的良藥。二十多年來,來自原生家庭的大大小小事,牽動了我的生活,打亂了原本規劃的未來。在六個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五的我,在結婚後,父母都已漸年老;而雙親又為了協助二個兒子創業,以及我們六個兒女的成家,再加上父親重情義、守信諾的性格,出借的錢只去不回。因此,他們的財務也明顯拮据了。看著父母的愁顏,身為女兒的我們,總是盡力的協助父母在金錢上、生活上度過難關。而信任兒子的父親,在二個兒子創業失敗,留下龐大債務,遠走他鄉後,對一生自持信譽無價的父親更是情何以堪。

面對兄弟間的爭吵,彼此計較你多我少的傷害,我只能無言的慢慢收拾。 我的無言是怕過多的言語傷害兄弟的復合,我的收拾是為了撿起父親散落的信用與尊嚴。一路走來,這條路是如此的艱辛,幾次的踉蹌,讓我體會人生冷暖,也淬練出面對逆境時的能力。

沒有娘的家,路頭遠。失去了娘,並沒有如俗諺。相反的,它更像是一個緊箍咒,將我緊緊的扣住,扣住了對父親的牽掛;懸念著二個兄弟間,因為怨懟家產的處分不公而對父親產生的不滿。我試著去解開這難解的習題,也默默承受上天給我這一點一滴的考驗。我借這些困境來應驗那些勸人為善的故事,我以最大的努力去體驗、相信所有至理名言的意涵。難道每一事件的兄弟鬩牆,都為了那麼一丁點家產的分配不均?難道棄養父母是一種藉口,好用來攻擊另一方挪用家產的手段?這些電視上層出不窮的不堪畫面,我盡力防堵這樣的場景發生,更不容對父母盡孝,對兄弟有情,一肩挑起大家庭生計的父親,在年老時仍然看到這些千篇一律的兄弟爭產、棄父母不顧的場景上演,如此也將讓我失去對信念的堅持。

從出嫁起,我將潑水儀式當是父母的祝福,祝福自己此後幸福美滿,不需再回頭仰賴原生家庭的援助,那是幸福。也因這樣的幸福心念,讓我可以回頭眷顧身旁的兄弟姊妹。多年來,身上的擔子,時常讓我壓得喘不過氣來,親情的牽掛,讓我緊鎖眉頭;這個幸福的承擔,仍然一件件的襲捲上來……母親遽逝、兄弟創業失敗、兩位姊姊罹癌、自己生病開刀、父親生病等等,我仍然相信它是幸福的承擔,只要我還有能力,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仍然相信它是幸福的。

網氏曾於第153期刊載may的生命故事,歡迎繼續瀏覽: 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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