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你不是統治者的警察,你是中華民國、台灣、人民的警察
by 台灣農村陣線夏耘草根營隊學員
前幾天收到我爸分享給我的一封信件,這件事本身沒甚麼特別,在他們朋友社群裡本就有分享信件的習慣。只是這封信件的內容正與我自參加夏耘營隊以來就開始關心的大埔事件息息相關。這封信是這麼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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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請為警察加油!最近幾天網路上對警察一片罵聲,要不是洪仲丘案和狂犬病,這次搞不好又有聲音要警察首長下台。您知道在衛福部事件中,警察是怎麼背黑鍋的嗎?昨天總統府人權諮詢委員會針對大埔事件與衛福部案臨時提案,邀請警政署說明,大同分局的偵查隊長提出了現場的錄影說明,因為過去台灣農村陣線的陳抗(編按:陳情抗議)地點多在中正一分局的轄區,所以大同的員警並不認識徐世榮,但是台北市警察局目前處理陳抗的原則都是對於和平的表意自由,一律不去干涉,但是對於暴力或其他的危險動作,則必須進行處理。徐世榮原來靜坐示威喊口號時,警察並沒有制止或干涉,而是在總統車隊行進時,徐老師衝向車隊,警察才攔阻,當時他就坐在路中央,警察必須架離。這不論是依照警察職權行使法或刑法都沒有疑義。但是警方在問完筆錄後,向檢察官請示後,認為情節不嚴重,也沒有什麼嚴重後果,原來不準備移送,直接請徐老師離開。沒想到徐老師在諮詢過律師意見後,跟警察商量,他們進行社會運動,需要表述的機會,所以請警察把他移送,警察又向檢察官請示協調後,才把他移送。最後說是警察濫權逮捕移送,實在很冤。
昨天的總統府人權諮詢委員會上,是我第一次對於大埔事件有這麼深入的了解。副總統對於整個過程和協調經過與結果瞭若指掌,而且每一家的狀況,也並非如媒體偏聽的報導。可惜,激情的台灣不願靜下來把過程做理性的探討。副總統昨天說了一句公道話,因為行政部門的溝通不力,前端作業時的說明或說服工作沒做好,讓現在警察疲於奔命,她很過意不去。附註:大家都說警察侵害人權,但是最近在華光、大埔事件之後,由台灣農村連線發動的陳抗事件頻率之高,已經給警察太大的壓力。在其他國家處理類似的陳抗,警察可以使用必要有效的強制力。在台灣,警察幾乎成了人肉盾牌,都是以徒手架離的方式執法。隨著台灣農村陣線最近激化訴求的形式(例如:潑漆、衝撞車隊、衝撞警察或阻絕交通等),每次處理陳抗,都有員警受傷,儼然已經成為嚴重的警察職災了。彼亦人子,執勤的員警,有很多都是中南部的農家子弟,各位農運人士,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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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了一下發現,這封信是警大葉毓蘭教授Po在他臉書的發言(編按:葉毓蘭教授的臉書言論同時投書至媒體〈追真相 警察也需要人權〉),但我不知道為何這封信完全沒有附上發言者以示負責,就這樣像耳語般地傳播分享在我爸與他的同事朋友群中。我不知道最初寄出這封信到我爸信件社群中的人是不是葉毓蘭教授本人或其他人。我希望是我敏感了,但是這種像鬼魂般陰魂不散的散播耳語和某種意識型態的例子令人挺熟悉的,似乎在很多獨裁政權中,或說得在地一點,國民黨的白色恐怖時期是很普遍用來控制人民思想的戰術策略。
沒錯,我爸是警察,他的同事朋友大部分也是警察。他們不是台北或苗栗的警察,但是我想這樣有強烈誤導傾向的內容,不管是不是在第一現場的警察朋友或家眷看到,都會對抗議群眾很感冒。而我,正是一個長期關心大埔事件的人。
於是我這樣回信給我爸和我的家人:
不知道這篇是誰傳給爸的,我們都知道警察很辛苦,但是關於徐老師的部分並不是事實!昨天中午他們本人已經開記者會說明了(見新聞 被指「自求移送」 徐世榮駁警大教授)。
雖然阿爸你是警察,但是你和媽從沒有真的限制我上街頭表達意見,而只是擔心我的安全,並希望我不要用太激烈的方式表達。我都知道,我們也都知道警察很辛苦,因為他們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不管他們本身的立場他們要聽令於國家系統。
但我不認同這封信的立場。除了關於徐老師的部分是沒有查證的誤導性事實外,他也將這些衝突都引導到警察和人民之間的對立──警察很辛苦,都是抗議群眾花招盡出想要累死警察。
但是人民哪有那麼閒,如果不是大家覺得政府真的失能,真的做出嚴重的錯誤,真的不能再被信任,哪裡會有那麼多人被逼出來自發性的到這個場合表達心聲?我們這一輩,就如你們教我的一樣,我們不曾被教導著要這樣強硬的站出來表達我們的憤怒,不曾學過要與警察周旋對抗,甚至不曾學過要大聲呼口號表達自己的心聲。因為我們被教導的這個政府和社會會正常的運作,為我們做出各種最好的決定和選擇。而這並不是事實,就算我們用各種妥協和體諒來安慰自己。
我想這些朋友,不管是我認識的或是不認識的,一定都是帶著顫抖或是十分緊張的心情在進行每一次的行動,也都在衝突的過程中感到很大的壓力和痛苦,就如我過去我經歷和所看到的那樣。也許有人不喜歡看到這樣的行動,但老實說,這是憲法賦予人民表達意見的權利,就算過去人民不習慣這樣做。
再說,我不覺得過去幾次的事件有人衝撞警察、衝撞車隊等傷害人的行為,倒是有人被警察衝撞後腦頭撞到路旁水泥縫了好幾針,警察還守在醫院要逮捕他。最近這麼多人被逮捕(或所謂保護)或是被移送到警局,聽說(從很多警察口中)是因為國安單位下令嚴辦這些嗆馬吳江劉的人。所以羅織不同的罪名並在媒體上放送,這聽起來蠻熟悉的吧,過去應該有很多專制獨裁的政權都有做過類似的事。我不管現在的政府是不是獨裁專政不民主,反正大家站出來是為了不要真的有那一天發生。
所以警察先生是真的很辛苦。但是讓他們面臨這麼緊繃疲乏的狀態不是人民,是讓大家無法忍受的政府和執政者。我了解爸媽你們都是很善良不願意看到別人受傷的人,看到阿爸熱衷於工作的樣子,我也常會想這份工作一定也是很有意義的吧。
但是我想起2012年總統大選後,回到台灣後聽到親戚說過一句話:「當然是投給國民黨阿,國民黨付薪水給你拔拔捏。」這句話一直深印在我的腦海裡。他們日常說笑的一句話帶出了一切過去獨裁政權所遺留給人民的意識型態:大家有甚麼好的都是政府國家或黨,給的。這種對黨國忠誠的意識形態我想還是存在很多台灣人心中的吧。
但可悲的是,有時,或是常常,統治者集團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是相背駁的,我想我們都需要很敏感於這一點。如果統治者真的視人民如他的主人,真的尊重人民的權力和自由,不會有今天烽火連天的台灣社會。
你們有支持國民黨的自由,如果你們習慣那麼做的話。但是也要想想要怎樣才是真的對台灣的未來和所有人好,而不只是屈就於眼前被畫出還不知道吃不吃的到的大餅。無論現在執政的是誰,我們都要能夠獨立思考判斷並且監督政府。因為阿爸你是中華民國或是台灣或是人民的警察,不是國民黨的警察。
對我們這輩而言,國民黨民進黨的對立都不太重要的了,他們都很令人失望。所以所謂的民主並不是在四年一次的總統大選或是各種縣市層級大小選舉投下神聖的一票才叫有禮貌的民主。該出聲的任何時候,人民都有權自由發表意見。
7月18日(2013)早上大埔四戶房子被拆的時候,我人在國外一邊哭一邊寫隔天要交的作業,一方面哭我不在現場甚麼都不能做,一方面哭為什麼這個國家不斷在破壞我們曾經相信的價值。我相信許多朋友都跟我一樣,多希望我們不用做到今天這樣,政府就會聽人民說話。我甚至恐懼去想像台灣的將來……我們還可以宣稱我們享有民主自由多久呢?
張藥局是我去過很多次的地方,張大哥和彭大姐是我見過很多次面,說過很多次話的人。他們也許不是社會上最聰明、最受到敬重、最懂得保護自己的人,但那不代表他們該受到有權有錢人士這樣的對待或是欺負。他們就只是像台灣大多數的人,很善良平實簡單的活著。
而就算你們教導我必須要有能力保護自己,在社會上過著很好的生活,我也不願意生活在一個會不斷看到人民被欺負的社會。我不願意只有我自己好,我不願意我自己的小孩活在這樣的社會,看到這些事情不斷發生。我也不願意當你們老去開始變得脆弱時,活在這樣人心惶惶的社會中。所以,無論未來我和我的朋友們做些甚麼工作,我們都會用各自的方式努力,求一個比較好一點的社會。或更好的,一個越來越好的國家和社會。
所以囉,警察先生當然很辛苦啦。政府惹民怨,假裝充耳不聞,警察先生當然會辛苦一點。但往好處想,台灣人民沒有那麼容易被控制或被打倒阿。我們所有上街頭爭取權益並衝撞現行不公義制度的人民,都不是警察的對立面,我們也不會將個別的警察視為對立面。且我相信也有很多警察先生是支持我們且了解我們為何而做的。大家要一起努力為將來啦!
(本文感謝台灣農村陣線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