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她不是我的好媽媽?
by Jenny
書名:多桑與紅玫瑰
作者:陳文玲
出版:大塊文化
女性在家庭中「必須」拿出什麼樣的表現,才叫做「乖女兒」、「賢妻」,以及「好媽媽」?家裡養出來人家 的妻子或孩子的媽,總該是聽話柔順,宜室宜家的吧!出門像貴婦,床上像蕩婦,緊緊抓住丈夫的疼愛和小孩的愛戴,讓家人需要和依賴自己一輩子,證明自己的無 限價值。妳是否發現,普獲人間歌頌的媽媽,或者大部分女人自我期許的榜樣,都構築在此單一形象之上,而妳從未懷疑過。
陳文玲的媽媽愛跳舞、愛錢,也愛過虛榮的生活,她做過舞小姐和老鴇,負許多債,還結過六次婚。從歷史演 化的角度來看,女性長期被擠壓在狹窄的空間裡,運用美色手段經常是她們攀升更高階級和享受榮華富貴的唯一管道:「媽媽的儀態、口吻、風情和那種讓男人情不 自禁的魅力,神似紅玫瑰。」另外,她們豪放、耍江湖、有情有義、既狠又辣的混世求生存功夫不輸男人:
「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阿莎力,因為她總是大聲說笑、大口喝酒,買東西送給朋友。」「媽媽脾氣火爆,她會像隻瘋狗一樣,用牙齒咬、指甲抓、用頭撞、用腳踢、再用整個身體撲向對方。」
「男人都愛媽媽,她的迷人之處在於口齒伶俐、交際手腕好,又懂得如何打扮自己,看出一派談吐不俗、閱歷頗豐、老練能幹、世故大方的模樣。」
不論男性或女性,對這樣的典型卻充滿鄙夷而羨慕之矛盾曖昧的道德情緒,或者本質上其實厭惡自己缺乏自我覺察和自我實現的勇氣吧。所以這樣的媽媽是會被歸類成壞女人的:
「在她所處的那個年代,大家都說她任性、自私、奢華、破壞別人的家庭、未善盡為人母的天職。」
即使時至今日,即使妳年少時嚮往自由和不羈,丟下父母流浪去,卻始終徘徊在釣獵一個好男人,並為他洗手做羹湯的固定軌道上。
「誰說她不是我的好媽媽?」雖然陳文玲的媽媽對社會建構的家庭責任不太感興趣,或許也做得不夠好,然而,再怎麼煙視媚行,這個不健全的社會環境總能為任何媽媽提供真正媽媽的特質,也許有點扭曲或殘缺:
「媽媽對我的愛和她的個性一樣,很有那麼一點暴飲暴食的味道。……無法拒絕的、撐破肚皮的幸福,是強烈的,但也是短暫的、飄忽的、突如其來的。」「被寵愛的時候很幸福,可是很吃力;被遺忘的時候有點傷心,卻比較能夠心平靜氣地過日子。」
女兒對媽媽的情緒相當複雜,至少在試圖發展與母親分離破繭而出的獨立過程裡,有機會用更公平的眼光認識媽媽,則同時澄清了自己:
「媽媽愛不愛我好像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在我裡面永遠有一個部分和爸爸媽媽不可分割,不論我的人生順暢還是險惡,我知道爸爸媽媽給我的力量和關於他們的記憶,終將陪伴著我勇敢地走下去。」
將媽媽放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位置,更發覺到其實媽媽反映出整個時代和社會的謎團,從她身上獲得嶄新的啟示:
「直到我打開塵封已久的回憶,按圖索驥,才發現我的母親不是什麼壞女人,而是一個『不知亦能行』的女性主義者。不管當時社會用什麼方式訓誡他、規範他、評斷他、恐嚇他,她還是堅持用行動在台北市街畫出一塊地圖,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在記憶中尋找一個人的輪廓,追討到的,卻是自己的想念,這想念源於失去:
「遲歸的媽媽滿身都是煙味、酒味和香水味,調配成一種讓長大以後的我依然覺得安全、幸福的氣味。」「興致來了,她還會放一段音樂、跳一段舞給我看,這是我對媽媽最初的美好記憶,令我特別想念媽媽。」
大家窮盡一生都在追逐各種「優秀」、「榮耀」的桂冠,可是當身邊偶然出現特立獨行的異類時,我願意誓死捍衛她的發言權。當然,我更仰慕將自己做為全人類工具而散放出光與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