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男性協會成立 與女性主義攜手拼出性別平等樣貌
by 王泓亮
「我曾經也和葉永鋕一樣……只是我活下來了。我活下來,是因為老師跟我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是這個樣子,就不會被欺負了?』然後我就知道了,沒有人會保護你,你必須自己保護自己。」
某次演講,我們播放了紀錄片《玫瑰少年》。一位氣質陽剛的男性,在講座後回應了這段話。他曾是「娘娘腔」,不符合社會期待,遭到霸凌,無人可依,最終找到的安身立命方式,是掄起拳頭,長成刺蝟,為了不再受傷,變得和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一樣,甚至傷害起那些和自己一樣的人。
他既懊悔,又愧疚,但也忍不住想:如果當時有人願意多做些什麼,會不會一切就不一樣了?
「像個男人」迫使男性壓抑成一座與世隔絕的情緒孤島
在我們的經驗裡,對男性宣導性別平等,是件相對困難的事。尤其在討論女性處境、呼籲男性一起支持女性權益的時候,能夠感覺到他們或者如坐針氈,或者面無表情,疏離地任憑你的聲音流進來又流出去。沒有共鳴,毫無回應。
但那次演講的迴響,卻超乎預期。
這是個重要的提醒:或許在邀請一個人看見別人的痛苦之前,我們得先正視他尚在流血的傷口,讓他能夠先好好地照料自己一次。
我們開始將焦點轉往男性,陪伴他們從自己的人生出發,討論自己的故事和感受。愈是這麼做,就遇到愈多男性訴說起他們未曾讓人知曉的困境:在「像個男人」的社會期待下,他們漸漸習慣了粗暴地對待他人與自己,將自己壓抑成一座與世隔絕的情緒孤島。
紅利與傷害,糖果與鞭子,同時存在
有些時候,他們對女性主義頗有微詞。其中一個原因是,儘管不乏同理男性處境的學術研究,性別平等運動中還是偶能見到某些觀點,認定男性「只是既得利益者」——換句話說,這種觀點只承認男性享有父權紅利,拒絕承認男性受到父權傷害。
可是,紅利與傷害,糖果與鞭子,是同時存在的。
社會給予糖果,利用甜頭讓男性願意維護遊戲規則;卻也揮舞鞭子,透過懲罰讓男性因為害怕而不敢改變。只看見鞭子,將會忽略男性享有的結構優勢,變成「只見男人慘況,忽略其他性別弱勢」的假平等;只看見糖果,又會以為男性「只是既得利益者」,循此發展出來的理論,無法接合他們的真實經驗,看不見他們面臨的框架限制,自然得不到認同。得不到認同,難怪沒有共鳴。
與女性主義攜手拼出性別平等樣貌
接受糖果與鞭子並存,在分析結構優勢的同時,也願意照看男性受到的性別傷害,只是第一步。在這步之後,仍有個難題需要解決:女性主義(或婦女團體)需要關懷男性嗎?如果要,必須關懷到什麼程度?
「女性主義宣稱性別平等,卻不關懷男性,根本假平等!」、「父權社會一直叫女人關懷男人,現在連反父權的女性主義都叫女人關懷男人?是自虐狂嗎?」這是我們倡議男性議題時,最常遇到的兩股對立聲音。
對立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對於「關懷」的理解有了歧異:「關懷男性」的意思,是指「需要探討男性遇到的性別歧視」,還是「需要投入資源處理男性遇到的性別困境」?
我們認同前者,但對於後者有些不同的看法:如果父權社會確實存在,每個性別都身處其中,那麼想要拆解這套不平等的性別規範,就需要理解每一種性別的處境,不可能獨獨排除男性。性別平等就像一塊拼圖,每個人、每個組織、每個性別的議題,都是拼圖的其中一片,缺少任何一片,都不會完整。
然而,在有限的資源下,要每片拼圖包山包海地處理所有性別議題,並不務實;與其如此,不如讓大家從各自的座標出發,將資源放在各自關懷的對象身上,彼此合作,互相聲援。因此,許多關懷男性議題的夥伴,在今年成立了「臺灣男性協會」,希望能成為男性議題的一片拼圖,一同拼出完整的性別平等樣貌。
(作者為臺灣男性協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