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從「自學」開始
by 陳裕琪
我有好幾次帶著孩子「逃學」。
第一次,老大三歲,我這個新手媽媽為他挑了一所「設備完 善」、「教學創新」,頗具規模的托兒所(我想,宏偉的校門和美麗的制服也很吸引我)。然後,就在接受過嚴格訓練的老師的嚴格管教下,兒子天天懼學,夜夜噩 夢;最後竟大小便失禁……。我這個焦慮的媽媽想到學校察看兒子就學情況,卻遭到校方的拒絕。他們說:「忍一忍,就過去了。」是嗎?向姐姐「訴苦」,姐姐也 說:「小孩都是眼睛雪亮的,知道媽媽沒上班,就會耍賴,讓他死了心就好。」是嗎?我在「忍一忍」和「讓他死了心」的痛苦矛盾中熬半個月,然後踏出門,穿過 大街小巷,遍尋一所理想學校。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我遇上了「娃得福」(Waldorf 德國史代納教育理念)的開媽媽(林玉珠老師)。她邀請我和我的孩子加入這個大家庭,允許我陪讀到孩子能融入團體生活。
第二次,是老二,也是三歲。當時的他像頭憤怒的獅子,常 常「闖禍」,處處「惹人厭」,天天有大人小孩來告狀,說他不是。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但我很清楚這個孩子正處在不平衡狀態,現在的他不是真正的他。於是, 我將他帶回家,不上學,也不參加朋友聚會,只是遊山玩水,全心全力愛他。一年後,他主動要求回幼兒園,很快成為大家的好朋友!
第三次,五年級的老大和三年級的老二接續得了恐學症。那 段時間,原本在台北市就學的孩子,因為新學期裡老大遇上一個教學能力不彰,管教學生方法不當的老師,又正值先生去日本進行學術訪問半載,不得不於學期中轉 學回台中(後來,這位老師被學校當局調離班導的職務,轉任行政職)。老大想念昔日同窗、對新學校排斥、疏離、孤獨,他的世界正在崩解。
我把他帶回家,當起家裡的老師,跟他談「孩子為什麼要上 學?」、談「人為何而學習?」等他整理自己;兩週後,他依承諾回學校月考,被準備好再度迎接他的同學熱情感動,於是他長出新力量,適應新環境,重返學校。 然後,還沒完呢,那兩天,弟弟看著媽媽整個人照顧哥哥,開始做噩夢(夢見他不是媽媽的小孩)、會在教室裡哭泣,於是我跑到學校當輔導室義工,讓他每一節下 課可以看見我,才慢慢平息這場「懼學風暴」。
上了國中,進入更深更廣的知識學習領域,加上學校管理制 度的一元化與家裡開明的討論文化更顯格格不入,老大越來越清楚自己不喜歡學校的教育風格(只喜歡學校裡廣大的籃球場和場上的好手),對制度不滿,回家抱怨 給媽媽聽,還好媽媽也多能懂;對教學內容不滿,去找老師商量,可不可以做自己的事,結果當然不盡理想,但幾經溝通,老師也多少給他幾扇通融的小窗,讓他得 到些許自由(我其實清楚,老大拼命用功,用成績換自由,換得很辛苦)。
就這樣,年復一年的蘊釀著──有我自己走過的經歷與孩子 的求學路──弟弟上國一,對知識的追求已經沒有熱情,幾度因課業壓力而哭泣,因老師無理的要求而咆哮後,我就下定決心:我要帶他出走!我們要自己從事教 育,自己進行學習!即將國中畢業的哥哥給做媽媽的最大支持,弟弟自己也拿出很大的勇氣。就這樣,我們開始在家自學。做自己學習的主人!
我們的成長故事才要開始展開新的篇章呢。我傳一封電子郵件給長期做志工服務的主婦聯盟環境保護基金會,告知未來會因而減少參與的時數;她們就給了我老朋友李雅卿正在執行的「自主學習促進會」連絡處;由「自主」又得知台中有一群教育人士正在從事青少年教育的協助工作。於是我有了李崇建、張天安以及「台灣青少年教育協進會」這群好朋友好老師。
可以說「德不孤,必有鄰」吧。我的孩子走出學校的圍牆,背起背包,要學習如何為自己的學習負責,要找到學習的方法;然後才發現,這個社會充滿溫暖;孩子,是社會共有的資產;社會上有好多人會帶領他,好多資源供他使用。我何必害怕,何必擔心;我只需愉快伴讀!
(作者為主婦聯盟環境保護基金會副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