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銀光夢:消失的伍錦霞,重現的女同身影

by fifi

女影結束,看過香港導演魏時煜的紀錄片《金門銀光夢》多時,「霞哥」的身影總還是在腦海中晃盪。

好萊塢第一位女性華人導演。圖片來源《好萊塢報導》
好萊塢第一位女性華人導演。圖片來源《好萊塢報導》

說來也妙,「好萊塢第一位女性華人導演」,這樣紀錄上的雙重突破,卻不曾在電影史上名聲大噪,更遑論我這個門外漢,壓根就沒聽過她的名字──就連本片導演在籌拍之前,對此人的瞭解,也就只是一個名字:伍錦霞。機緣巧合之下,魏導收到一份厚禮:六百張伍錦霞的照片,終於為世人開了一道門,走進去,與傳奇人物相見歡。

伍錦霞生於舊金山,祖籍香港,自幼喜歡電影,抗戰時因機緣拍攝愛國片「心恨」,就此開啟導演人生。It’s just come to me,她是這樣說的。同時,她中性的外表,與女主角的過從甚密、爭風吃醋,亦從不曾掩飾。膠卷照片中,她修剪著俐落的短髮,總是穿著西裝外套,一手一個豪氣搭上男性工作人員的肩膀,幾乎讓人忘了,那是1940年代……一個四零年代的踢耶(編註:TomBoy,指陽剛特質的女同性戀者,簡稱T),到底是怎樣的生活啊?

當時的電影工業團隊,從燈光、剪輯、服裝、導演都是男性(服裝有時會有女性幫忙),一個女性導演,如何出頭?直至今日,踢/中性女生都被質疑為何總想「模仿男人」,可有時,外在的表現,或許不只是「模仿」,而是「情勢所逼」,有其獨特的「工具性」。試想,一個穿著圓蓬裙留著大捲髮的女人,如何提高嗓門高喊一聲「咔!」;如何俯視片場,環顧所有人員,提出需求要求眾人達成?「霞哥」給我們這些後生小輩做了示範,只是不知,在光華的背後,她是怎麼想自己的這個樣貌?是不是也曾經有過壓力?……無論如何,她還是求仁得仁,一邊與女朋友同居,一邊拍著她所熱愛的電影啊!實在太了不起了,嗚嗚。

依霞哥的原生性別而論,她無疑是個女同性戀,外在形象大概是個鐵踢偏跨,但這也難說,畢竟那個年代沒有「中間」(比如奶油踢、娘踢)的選項,和主流不同,也只有把自己當男的這條路。假若陽剛的電影工業軟調化,霞哥重生,也能以霞姐之姿橫掃好萊塢、傾倒眾女也未必呢?總之總之,紀錄片訪問的那些耆老/家人口稱霞哥,卻也對其身盼同居多年扶持生意的女子未提隻字,整部紀錄片呈現一致的氛圍:這位傳奇的導演,終其一生,行為上不曾隱藏的性身份,但這身份依然在這世界的沉默中消失、模糊。

霞哥中年後離開電影產業,遠離家鄉,在紐約開餐館,與相伴多年的女友同居,經營生意,招呼往來的藝界人士;她熱心,照顧香港同鄉,金錢與生活上的關懷不曾少過……照片中人,一如故人懷想的那樣,身邊依傍著小非非(最後回到夏威夷嫁人?),掛著永遠的熱情微笑,笑著笑著……她英年逝於病榻,年五十五。

笑容下的伍錦霞想著什麼?是否曾經困惑於自己的性傾向與性別氣質?是否得等在黑暗中,才能緊扣身旁那人雙手,親吻雙唇?那溫厚的微笑裡,究竟捆綁了無盡的抑鬱,還是用純粹的心去超脫跨越時代限制?「華人第一好萊塢女導演」光環被找回,拍成一個外篇的傳奇故事,說一個年輕女性如何突破圓夢後被遺忘;但光環以內,笑容之下,這個女人的身體與心靈如何與世界的價值互動,如何探索自我,卻是我最想知道的啊。當時香港小報對霞哥戀情的聳動報導,末篇以「宇宙詭秘之極致」為標……這樣的壓力,大概可以逼出這樣的堅強笑容,還有笑容底下的一切吧。

時代向前了,恐懼仍在嗎?那些「模仿男人」、「擁抱陽剛」的踢、那些極欲展現陽光的同志朋友、那些在各領域奮鬥隱藏的人們,不曾少過……只是,我們可以在大街上坦然牽愛人之手,在房間內與所愛溫存而無懼,理應比「霞哥」更有勇氣,更有決心去面對這個世界的沉默壓迫吧!

(感謝queerology授權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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