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在唱歌

by 曉鳳

無聲的身體

小五，體重50公斤左右，班導師在量我的體重時，用難以置信的口吻說：才小五，體重就超過我了，要小心喔！一說完，在旁湊熱鬧、看好戲的同學，也跟著起烘，熱絡極了。我呢？尷尬萬分、自責、不知所措。

上下學時，經常會被一位鄰家小女孩大聲譏笑：大肥婆。當 時的我覺得無辜、生氣極了，但也無可奈何，誰叫我就是比她胖、比任何我所知道的同年齡的小朋友胖。多年以後，那個小女孩發育了，竟然比我胖了一倍多…那時 的我先是錯愕而後是暗爽著報應終於來了，甚至有一股衝動想去反譏笑她：看…輪到妳囉！但我始終沒有行動，因從那女孩眼神中，我看到了熟悉的眼神：尷尬、自 責、不知所措。

過年買新衣常是親子衝突的導火線，我不願跟母親上街買新衣，這些同年齡的小孩最興奮及期待的大事。我不想看到店員上下打量我的身體、努力翻找不到適合我尺寸的衣服後，放棄的眼神時及窘迫的自己。

在一次喜宴上，三位同桌的長輩，不斷地在我的胖上做話題 及玩笑，當時的我不服到極點，因為隔桌比我胖的表姐卻可以倖免於難。回家後我哭著跟母親告狀，但母親聽後雖替我感到不值及難過，但也無可奈何。當時的我氣 的是為什麼就只針對我？若干年後，我終於明白是財富、是階級讓表姐倖免於難於人前。她的家勢再加上厲害的母親，是誰都不敢惹的。於人後，表姐的胖依然是眾 親戚的熱門話題之一，若干年後，表姐在短時間內瘦了30~40公斤，不久便聽到她一夜之間心臟衰竭過世的消息。或許財富、階級、厲害的母親也無法讓表姐免 於承受肥胖的壓力。

高中的我正努力唸書準備升學時，已為人夫人父的大哥透過母親把他的擔憂告訴我：若我再胖下去，將來會找不到結婚的對象。我發現即使是至親的人也無法接受我的胖。對他們而言，胖女生是嫁不出去的。

以上事件祇是無數事件中的幾件。上述事件的共同點是「肇事者」全都無罪脫身而我總是無聲地承受著。

身體初次發聲

高三畢業那年，經過一個小學的操場，耳邊傳來一陣嬉笑 聲，尋聲而至，看到兩位小三學生正嘲笑及嬉弄坐在地上的小胖子，偶爾還會用一顆小石頭丟他。我衝過去用非常嚴肅的表情及口吻對他們倆說：你們憑什麼可以用 石頭丟人？！那是我第一次為身體發聲，裡頭埋藏了多年以來身體未曾發出的聲音：你們憑什麼可以嘲笑我們(被你們定義成胖的人)？憑什麼？

身體在唱歌

那是《婦女新知》辦的10堂肢體訓練課，起初以為祇是動 動身體、跳跳舞，但在老師帶領下，開啟了我探索身體的道路-傾聽身體的需要、嚐試各種動作、挑戰身體的極限、玩起了即興聲音、即興舞蹈……。在一群女性團 體中，每個人的身體都得到最大的允許及尊重。在最後一堂的成果展中，6分鐘的即興獨舞，我用身體說出了心理的話、唱出了自己的心聲，也感動了在場的每位參 與者（包括自己），這是身體第一次帶給我愉悅、舒服及暢快。

身體懂得唱歌之後，我對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極大的興趣，陸陸續續參加了很多身體相關課程，身心靈舞蹈、現代舞、瑜伽、完形治療與身體工作、舞蹈治療、家庭舞蹈、踢踏舞……。

最近有人說我變胖了，我的回應：所以呢？！(So what？！)即使再好的體型、穿著再美麗衣服的身體，不會唱歌的身體，充其量也只是個衣架子，祇能掛起美麗的衣服，僅供欣賞。

（本文由台北市女權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