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漩渦

by 馬力亞

母親的話匣子！

秀儀和我見面的時候，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我們好久不見了！她把頭髮削短，看起來十分俏麗。她不說，別人很難看出她年屆五十，已有一個二十二歲的兒子呢！

她是一個很辛苦的媽媽，我曾經幾次和她談到「兒子」，她都欲言又止，最後用眼淚結束了話題，知道她的痛楚，我只能默默地陪著她，不再多問。

今天她卻願意勇敢地打開「母親的話匣子」和大家分享這一段歷程。

變了！

秀儀的家境小康，婚後育有一子一女，夫妻感情融洽，生活平靜美好。由於兒子年幼時是過敏體質，出生後一直拉肚子，再加上嚴重氣喘，到了他小學五年級發病時，秀儀還得抱著不能平躺的兒子在椅子上一直坐到天亮，兒子說：「媽媽！您先去睡吧！我自己坐著就好……」

「兒子從小就是個心地善良，很孝順、很體貼的乖孩子，可是不知道後來怎麼會變了一個人呢？記得是我開始去上班以後，他就變了！愛哭鬧，要求不能得到滿足時就抽搐、威脅、來兇的，零用錢愈花愈多」。

兒子上了國中，秀儀發現他學會了抽煙、進出撞球間，交些不愛唸書的朋友，雖有導師的叮嚀，可惜國一遇到的是個快要退休的老師，太老了，懶得管他；國二時的導師又太年輕，沒有經驗，管不住他；國三時雖然碰到一位好老師，老師的話孩子都能心服口服，可惜一切都太慢了！

「國中時兒子交到的朋友都是些單親家庭、乏人照料，下課後不回家都往撞球間跑的孩子，帶給他負面的影響最多。」秀儀的眼眶裡浮著薄薄的淚光……。

心碎！

「我的家庭都正常，可是孩子的行為卻搞成這樣。為了改變他，我曾經去參加學校的父母成長班，讀了很多《父母效能管理》《校園檔案》的書籍，又去請教「慈婦協會」的專家學者，還到「青少年輔導中心」求助，雖然我是學會了「傾聽」、「同理心」這些名詞，可是兒子卻一點改變也沒有，反而吃定了我，唉！我就是心軟，他用在撞球檯上的錢，有輸有贏，每次總要花三、四百元」。

「高中時，我還沒有聽過網咖這種地方，兒子仍沈迷在撞球間，交些家境很好，出手潤綽的朋友，常約他半夜出去。只要兒子夜裡不回家，我就急得睡不著，用手機Call他，他也不接電話。有一次，半夜裡我瞞著先生跑到可能逗留的地方找他，他反而給我難堪，說：「我已經那麼大了，想回家就會回家……」

秀儀真是傷心極了！「我到底是那裡對不起兒子？欠他什麼嗎？」秀儀忍不住一個人哭泣，人顯得很清瘦、無助。

求助輔導機構不見效用，秀儀就求神問卜，只要聽人誰說那兒有名師，秀儀不管南北，都趕過去問卜。有一次，到了嘉義民雄的鄉下，還排了四天的隊才輪到她，算命師的話更叫秀儀傷心，有的命理師說：「不要理他，他這輩子都不會有長進了！」、「他這種命格，都是以朋友為重，父母親的話都聽不進去啦！只要等當兵回來才會變好！」。

黑色的漩渦！

「我對這句話的期望很高─男孩子只要當兵回來就不同了！」秀儀的眼神裡終於看到了希望。

可是，一年十個月的磨鍊，兒子並沒有改變，反而變本加厲。

「他只要一休假回到家，就是往網咖跑，錢愈花愈兇，有一次，他謊稱發生車禍，要了健保卡去看病，還要了一萬塊錢去解決問題，我到後來才知道真相，原來他是在網咖與人結了仇，對方押他到山區，用摩托車輾他的手指、用球棒打傷他的手肘，這只是算小小的教訓，我聽朋友說這種事若能花錢消災，還算萬幸，萬一……唉！財去人平安就好」。

網咖，是兒子最常流連的地方，當完兵回來了，還執迷不悟，玩線上遊戲非要過關賣了「天幣」才肯罷休。

「在這之前，我自己完全沒有上網的經驗，現在我已會用網路查資料、收信件，但是還是不懂什麼是線上遊戲。聽說在電腦遊戲中都是用打字聊天的方式交網友，我比較擔心的是打打殺殺的畫面，孩子學不到好東西，會陷入打架、暴力的情境中，此外，我也擔心網路援交、一夜情、模仿色情動作等，會影響孩子身心發展」。

「我雖然從未進過網咖，可是從外面經過時，只覺得裡面放著一小格、一小格的電腦，都是烏煙瘴氣、亂七八糟、染著金髮、素質很差的小孩坐在裡面，一整夜不回家，做著不切實際的事，奇怪？他們在網咖裡能坐很久，可是叫他們出去做工作，在辦公室裡卻待不了幾天。在網咖花錢、花時間，一點前途也沒有，尤其是週末，整夜不歸，到了星期天才回來，蒙頭就睡上一整天，生活規律全都亂了，一看到逗留網咖的這些孩子，就想到我自己的小孩，怎麼辦呢？」

何時才長大？

「我承認自己不會帶小孩，如果時間能夠倒回，我一定要重新學習，其實做父母也是要學習的，我只是跟著上一代教我的法子去教孩子，弄到現在覺得好累，上輩子我是欠他的，所以這輩子要流好多眼淚來還債，既然無法改變他，只好自我修行！或許有了這種兒子，才能成就我的修行吧！我現在最大的期盼就是：他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