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廬少女的心聲

by 袁志君

我是一個從小就被父母拋棄的小孩，但我的養父母對我非常好。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事實，但我一直不敢相信，因此我經常離家出走，這使我的養父母很傷心。在我15歲的時後，我認了親生的母親，當我第一眼看到我媽媽的時後，我就很喜歡她，我很愛她。但是，與媽媽還有妹妹們一起生活，並沒有我想像的快樂，我媽媽並不了解我。
有一次家裡的錢不見了，我媽說我偷她的錢，我說我沒有偷，我媽媽不但罵我還打了我，當時我真的好想死，但是我還是沒有勇氣去死。我發現我並沒有很愛媽媽了，因為她不是我想像中那麼愛我、關心我。她是一個生意中的女強人，她很現實。我覺得很累很累了，累到我想逃避。我想就是因為我媽媽的現實，我才想來台灣，想要自己賺錢。雖然媽媽很有錢，但那並不是我的錢，我不想伸手找她要錢，看她臉色。我回去之後要跟她斷絕關係，要她永永遠遠見不到我。

我與家人交談不夠，因為家人為了生活很忙，很少有時間聽我們的心事，或者是意見。我如果今天要出去玩，父母親常會不讓我去，我就覺得好討厭；還有他們喜歡不停地問去哪裡、去做什麼，我覺得好嘮叨。
我看見學校的同學都出去打工，而自己卻被關在家，實在很難過，所以跟著同學一起到外面走走。從小我的夢想就是賺很多錢，讓家人過得很幸福，比別人快樂，不讓別人看不起。就因為這樣我才一氣之下跑出了家門，走錯了人生的第一步。我是被一個女性朋友出賣到台灣來，我很想原諒他，只是我害怕他，如果我下次又被他出賣怎麼辦？我又恐怕她出賣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被他出賣過來台灣的有十幾個了。我不知道回去之後該怎麼辦？

一般社會大眾看待中國女性來台灣工作，都抱著淘金的下海女郎觀點，我們鮮少有時間發掘這些女性背後的故事。2003年終止童妓協會開始新竹靖廬少女的關懷的工作，以團體的方式與未滿18歲少女接觸。在未成年少女的部份，我們要說出她們來台灣的經驗與想法。

少女的台灣經驗

7-8月之間我們進行了一份問卷調查，發現半數的少女清楚自己來台灣的目的是為了賺錢，然而卻有至少4 成的少女在沒有預期下被安排從事色情工作，5成的少女被控制行動自由，而23.5﹪的少女表示遭遇傷害身體的暴力對待。少女提供的資料中，指出她們在台灣遭遇的是軟硬兼施的管理，例如經紀人會帶她們去買衣服與各樣的東西，生病時會帶她們去醫院，居住的環境一般也都還乾淨安全；但是經紀人與少女之間仍然存在著一些衝突，例如經紀人拿走少女的薪水，或者少女會被關起來，被強迫工作。超過9成有工作經驗的少女都表示不喜歡在台灣的工作，不論她們是否自由或遭遇暴力，或經濟人好言相勸；在少女的想法中，她們提到雖然剛來台灣時一開始不願意從事”那樣”的工作（色情行業），但想到已經沒有其他解決的方法了，也只好乖乖合作。

少女來台灣的過程

少女來台灣的管道，有六成的少女是透過朋友的介紹，近3成由陌生人介紹。但是不論是朋友或者是遇到陌生的仲介，有九成六的少女並沒有被告知偷渡的危險。換句話說，她們是在被糖衣包裹的語言中被說服來台灣：

「我不知道那麼危險」

「如果知道那麼危險就不會來了」

「我以為來台灣只要幾個小時」

「我如果不喜歡的話可以選擇馬上回去」

「我以為一天就可以來回」

「我不知道要來台灣，我以為是要去外島玩」

介紹免費來台灣的”朋友”是真的朋友嗎？這些少女口中的朋友，有些少女分享是她們離家之後很照顧她們的人，有些人是以前學校中的同學介紹，有些則是家人認識的朋友，還有的是男朋友。我們認為人蛇集團的成員潛伏在少女的週遭，伺機物色少女，在她們面前建立照顧者的形象，表面遊說她們來台灣工作，但實則是將她們交入負責後續工作的人蛇與應召集團，此外，也有少女表示被下藥迷昏。

目前女性偷渡是先不收船費的，她們被告知用以後工作賺的錢扣抵，只是沒想到人蛇集團已經先從應召集團的手中拿到錢，少女們沒有自主能力地在犯罪集團中被轉賣；少女辛苦賺取的金錢，得被買下她們的雇主抽成，幸運的少女可以拿到超過一半的所得，然而也有辛苦工作的錢全部被大人拿走的狀況。這些被利用的身體賺得的金錢就是人蛇集團邀請少女免費偷渡的償金。在我們的調查，有工作賺錢的少女中，41.18﹪的人被經紀人拿走所有的收入，23.53﹪拿不到一半的錢，只有17.65﹪的少女可以幸運地拿到一半以上的工作收入。

關心她們

我們發現許多少女離開原本的家庭選擇到台灣，背後有許多的原因：希望改善家庭的經濟環境、與父母親的親子衝突、被朋友誘騙…等。我們不能譴責少女淘金所以故意觸法，而必須了解是什麼原因讓這麼多未滿18歲的少女需要賺錢。如同文章一開始摘要的故事片段，每一個少女背後都有特別的故事，而這些故事都共同反映中國社會的問題。終止童妓協會希望能推動未成年少女被優先遣返回中國，縮短她們少則6個月多則近1年被拘留的日子；並且幫助她們在台灣停留的時間能夠得到社會福利提供的服務，取代只將她們留給警政司法單位照顧。我們希望能邀集更多的團體與關心這個議題的朋友一起討論合作。如果您認同，請與我們聯繫：http://www.ecpat.org.tw/。

（本文作者為終止童妓協會社工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