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神木萬世情

by 廖建宏

SARS風暴讓這班開往鎮西堡的列車，延遲了近半年才出發。雖然是期待已久，坦白說在出發前對「鎮西堡」是一無所知，只想藉機舒展身心、偷得浮生二日閒！

車行輕快地經過內灣，吊橋依舊，但商圈繁華遠勝於往昔；溪水依然潺潺流著，但當年在此初識的妻子今已不在（編按，見我是快樂家庭主夫、為孩子預約健康的未來），一絲愁雲略過心頭。循溪而上，漸入蜿蜒迂迴的山區裡穿梭，眼前盡是蓊鬱的綠意，卻一點也嗅不到秋日蕭瑟的氣息。

在入山檢查哨前的溪旁，一邊泡溫泉，一邊吃野餐，真是人生難得的享受，若不是一陣小雨催促我們繼續上路，還真有點捨不得走。

漸近目的地，便見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波斯菊在路旁熱情地迎接我們，初見時大家都驚呼讚嘆，互相傳報別錯過美景；但當我們進入部落發現，幾乎家家戶戶隨處所見都是豔麗的波斯菊時，不禁覺得有如過度濃妝的山地少女，遮蔽了原有天然的樸實與靈秀之美，令人扼腕。

下午由原住民嚮導伊諾帶領我們進行部落巡禮，第一站從相當具有特色的教堂開始。當初為了籌建這座聖殿，募款籌備就花了十年，再由當地居民自行規劃設計建造又花了十年，真可謂是所有族人共同的心血結晶。裡面牆壁上刻劃著許多部落裡的傳說如：追日英雄、彩虹橋……等，每一幅都有其文化傳承及教育子孫的寓意。

在伊諾的介紹中，部落裡的地名、建築、雕刻、甚至是一草一木都有說不完的故事，其中也充分流露出原住民祖先敬天愛地，與大自然和諧共存，為後世子子孫孫保留永續生存環境的高度智慧。同時，原住民小朋友的純真可愛與長者的樸實正直，也讓我們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晚餐後伊諾做了一場精彩的幻燈片簡報，讓我們瞭解了部落的過去、現在與未來。所謂「精彩」並非指其舌燦蓮花，而是那股為家鄉、為土地、為子孫恆久生生不息的努力與堅韌的意志教人為之動容；也讓人可以深刻感受到，他們願意為理想不惜犧牲奉獻一切的決心。

為了保護被日漸增多的遊客所破壞的千年神木，政府原計畫以塑膠構築圍籬，但為村民所拒絕；他們自行動員全村上山，並就地取材結合景觀以建設護欄，餐風宿露數日直到工程結束才下山。他們拒絕了政府數千萬的拓寬步道工程經費，只願意做必要的安全加強，不貪圖也許會增加的觀光收益，但堅持必須為子孫保護山林原有的美貌。全村也共同簽訂了「部落公約」，互盟為誓絕不為私利而出賣了土地與子孫的幸福。

翌日清晨欣賞了燦爛耀眼的山頭日出，用完早餐後，一行人便朝向神木林出發，預計來回有六小時中難度的山路要走，將會是體力與意志的考驗。

在登山口，伊諾帶領大家依部落習俗歃「水」為盟，約定彼此相互扶持，禍福與共，絕不背棄對方，山水天地為證。一路上伊諾仍悉心為我們介紹沿途的景觀，並來回招呼照顧夥伴，看他在羊腸小徑中奔走來去自如，輕鬆自在；而我們卻手腳並用、如履薄冰，還常一不小心摔了屁股、撞了頭，險象環生；但無論是陡坡攀索或是溪澗涉水，都可看見伙伴們相互扶持照應的身影，令人感動。當我們站在參天聳立的巨木下時，頓時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相較於神木所走過的數千年悠悠歲月，我們人生短短數十寒暑則有如曇花一現。若神木有知、山水有靈，我們怎能不誠心敬畏，還愚癡地妄加破壞呢？

伊諾教我們分辨：姿態彎曲嫵媚的是紅檜，而挺直聳立的則是扁柏；別看它們現今身形如此巍峨壯觀，其實種子只有半顆芝麻大小而已。當上午還是日麗晴空時，伊諾便預知下午將會下雨，提醒大家加緊腳步，果不其然回程時逐漸下起雨來，使得原本陡峭難行的下坡路，更加泥濘溼滑，也使得原定兩點要吃的午餐，延宕至四點與晚餐一起解決。

回程的途中再次經過內灣，已是華燈初上，雖然沒有停下車來參觀，但見滿街耀眼的霓虹燈，還有停車場裡擠滿停不下的汽車，便可猜想得出來，街上的商店中必定是歌舞聲色熱鬧非凡。回想起十多年前搭小火車來此舉行班級聯誼活動，記憶中那個樸實無華的小村落，而今只能從泛黃的相片堆裡及依稀模糊的印象中去翻尋。十年後的鎮西堡呢？會是怎樣一個光景？我想，有這麼一群可愛的族人，為我們後世子孫堅持而忠實的護守著，這一塊美麗的山林淨土，相信我們是可以放心。他們對這塊土地的深情摯愛，以及要把先人留下的美好傳承給子孫的那份決心，我們可以深刻體會，因為此時的我也正懸念著家中那對可愛的寶貝，以及對他們那份永恆不渝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