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韓日慰安婦三代情
by 賴采兒
1992年，當亞洲各國的前日軍慰安婦倖存者紛紛挺身而出，指控二次大戰期間日軍對她們的迫害時，台灣的慰安婦阿嬤也開始這輩子怎麼也料想不到的一段人生意外之旅，尤其是已年近80歲，她們說，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敢走進日本東京高等法院控告日本政府，站在東京街頭抗爭要求恢復尊嚴，坐在漢城日本大使館前抗議以及在廣島人權館內向市民悲述 50年前所遭遇到的慘痛迫害。
然而最珍貴的還是與日本、韓國、菲律賓等地老老少少姊妹們的友誼，她們同是悲苦命運的倖存者，以及疼惜阿嬤們的年輕一代。
1996年在日本大阪、東京、船橋
當記者要求大桃阿嬤拍照時，她著急地問：「不是說好不露面、不拍照的嗎？」主辦單位趕緊向媒體溝通。最後還是照大桃的意願在她的位子前掛起一塊小黑布正好遮住她的臉，她才放心講話。這是台灣及韓國阿嬤參加日本支援團體「銘心會」所舉辦的日本六個城市巡迴宣導慰安婦議題活動暨市民公開討論會時發生的情況。
晚上在飯店裏，韓國阿嬤對大桃說，該感到羞愧的是日本政府而不是我們，怎麼是你羞於見人呢？我們來參加這集會的主要目的是爭取日本民眾對我們的支持，這樣的遮遮掩掩舉動，日本人會相信我們是真的受害者嗎？第二天的見證會，大桃阿嬤願意面對聽眾，不再以布幔遮掩。回國後她常以那次經歷激力(empower)台灣其他阿嬤說，要不是韓國的姊姊開導，她想自己這輩子就是自卑痛苦到入棺材。
她就是台灣第一位挺身而出對媒體公開慰安婦經歷的大桃阿嬤，之後因她的鼓勵，陸續有阿嬤願意出面作見證；在此之前，台灣阿嬤的記者會都是坐在大黑布幔後回答記者問題，還擔心被親友認出聲音呢？
2000年在日本姬路城
踩著嘎嘎作響的老舊樓梯，一群人爬上Miko的閣樓上，小圓桌已擺滿了各式日本食物。八月的姬路仍是悶熱，女主人Miko一臉歉意的說，本身除了是人權運動者外，也是支持環保的積極份子，所以一家人的生活就回歸自然，沒有冷氣。還望遠道而來的台灣阿嬤和朋友們多包涵；阿嬤一臉嚴肅，在場的人倏然安靜下來，阿嬤隨即說了一句日語：「嗯，不簡單！」大家都被她那認真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當天下午，我們應邀至姬路市市民集會所，演講有關前臺籍慰安婦歷史事件，隨後至市政廳出席記者會，說明慰安婦倖存者的訴求。向來重視人權，也是日本最有人道意識的姬路市副市長說，榮幸有此機會學習這麼重大卻鮮為日本人所知的歷史議題，在下一次議會時，將向市長及市議員作報告。
晚上我們住在郊區一個幽靜的小旅館，阿嬤說不敢一個人住一間房，而當晚又只剩兩間單人房，這一群集合了中學生、家庭主婦、教師及退休公務員的姬路人權支援團體的幾個女學生決定留下三個人，坐在阿嬤床邊陪她入睡。
第二天一個女孩來問我緣由，她靦腆地說：「是不是阿嬤覺得那一間間的房間看起來像當年的慰安所房間，勾起阿嬤悲傷往事？」阿嬤聽到了，趕緊說：「不是啦！是我怕半夜會有鬼來，電影中不是常有旅館鬧鬼的情節嗎？」（註：聽後其他在場者反應?#※@*#0&+~k×）
2002年在菲律賓的Pampanga
當Lola（阿嬤的菲律賓語）將食物端上桌時，兩位台灣阿嬤面無難色的拿起刀叉吃炸豬皮配白飯，另有一小碟的炒綠苦瓜，這一家人多，有些兒女只好站一旁吃，她們日子怎麼這麼苦啊！秋鳳阿嬤感嘆不已！
午飯後，村裏陸續有Lola來到這一家，透過當地翻譯，兩國阿嬤很快打成一片。
一位Lola吟誦她自己寫的詩，另一位開始唱起為這首詩所譜的曲子，桂妹阿嬤轉頭問我，她們都是藝術家嗎？口譯者說，幾十年來這兒有幾位阿嬤是透過創作來撫慰內心巨大創痛的；幾首歌暖身後，三位Lola起身邀我們一起跳舞，Lola們熱情擁抱，又唱又跳宛如開party！桂妹阿嬤也興起唱了兩首台灣歌……。
1944年日軍正如火如荼地在菲律賓各地掠殺時，根據菲國的歷史教科書記載當時約有800個日軍入侵Pamanga村落，十分迅速地將村裏所有男人押送到一所小學裏，就在村中婦女面前凌虐、屠殺抵抗的男人。最後放一把火燒死村子所有男人，並趕押哀號的村中婦女和未成年少女到一棟別墅裏供日軍日夜姦淫。
Lola帶我們到曾同時淪為慰安婦的母女和姊妹的家裏；還有那所保留下來的小學和未拆的別墅（聽說將改建成慰安婦歷史館）。我們如同走過一個淒切的刑場，大家緊握著手，眼眶淌著淚水並互道珍重！決意要堅持到底，親見日本政府對她們道歉賠償，否則死也不瞑目。
2003年在漢城
正午12點，韓國慰安婦阿嬤們一字排開，端坐在漢城日本大使館前的廣場，一群男女中學生拉開布幔演出行動劇，接著跳了一段舞蹈，表達韓國年輕一代對慰安婦阿嬤的支持和鼓勵！來自台灣的滿妹及陳鴦阿嬤也坐在當中，以行動對韓國阿嬤的堅持表示敬意！
每週三在日本大使館前舉行的抗議行動，從1992年迄今，未曾間斷，風雨無阻甚至大雪天也不缺席，每次靜坐時日本大使館前約有數十位鎮暴警察，整個活動平和進行，未發生嚴重衝突。此行動是由30個NGO組織和22個聯盟團體，輪流主辦。
今年（2004）3月17日第600回行動時，韓國、台灣、日本、德國、菲律賓、印尼等地慰安婦阿嬤及支援團體全球同步抗議。韓國阿嬤堅持要坐一千回一萬回，直到日本政府面對罪行，道歉賠償為止，她們死了還有孫子、曾孫為她們繼續坐下去。
她們是女性人權運動的典範
慰安婦議題因緣聚會了來自不同國家、不同行業、不同年紀的女性，同時延伸許多女性相關議題被重視。因為今天「慰安婦」問題已不僅是亞洲這一群垂垂老矣的倖存者求償問題，而是亞洲所有受害國家女性共同面臨的國際人權問題，因此增強亞洲女性的團結和女性意識，我們希望也能建立和加強如歐美國家蓬勃發展的「女性人權」觀念。
（本文作者為婦女救援基金會國際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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