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生產經驗
by 李雅慧
生產是上帝賦予女人特別的權利，我因老大意外的到來而提早享受了這項特權。在整個懷孕過程中，雖然狀況不斷，卻也都平安度過。
一直以來，我始終認為生產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卻怎麼也沒想到最後竟是以剖腹收場，使我難過了好久。經歷了產前產後雙重的痛，使我對自己產生了許多疑問，為什麼我不能像多數其他產婦一樣自然生產？在我看了某期天下雜誌所刊登的「台灣女人，你為什麼不生氣？」這篇文章後，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文章中所有提及到目前生產過程中過多的藥物及外力介入，以及一貫化的標準作業程序，如同生產線上一樣，可憐無助的產婦，就成為一個個的犧牲品，我何其有幸，全遇到了。
頭胎痛楚全經歷了
記得當初看到那篇文章時，是剛生完老大不久，看了後，真是心有戚戚焉，彷彿就在講我嘛！甚至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或許我可以免去挨那一刀的命運。推究其原因，其實是胎兒根本還沒準備好要出來，因為頭胎沒經驗，所以都把醫生的話都當成聖旨，在還沒有密集陣痛只有落紅的情況下，就被下令住院，一躺到病床上就再也沒有起來了，肚皮上綁著胎心監視器的環帶、手臂上吊著點滴，在子宮頸未開的情況下就被打催生，使得胎兒心跳二次下降且有臍繞頸的現象，穩住後，又為加速產程而破水，但子宮頸始終開的很慢，經過一整夜的折磨，無奈還是只開一指而已，此時雖已停止催生劑的添加，但我的肚子已非常密集的收縮，又因無法下床走動使得我非常地難受，過程中；將近中午左右，只開了一指半，只好緊急剖腹。真的很快耶！約半個小時就完成了，老大是在醫生和護士的談笑中被抓了出來。但痛苦並未因此而結束，麻藥漸退，加上子宮收縮的情況下，當時痛到無法下床，必須施打止痛劑止痛才行，那種痛僅次於生產時的痛。
從小到大從沒住過院、沒吊過點滴、更沒開過刀，但在我生哥哥時全部都遇到了，本來很能忍痛的我，在那一刻全都瓦解了，產前催生的痛，及產後傷口的疼痛，我永遠記得在我產後第二天準備到嬰兒室餵奶時，我像個半身不遂的病人似的，足足花了十多分鐘才由病床移到輪椅上，一開始我竟然痛到無法站起來，在試了幾次後，強忍著痛楚及老公的攙扶下，勉強完成，餵完奶後回到病房時，怎麼回去又是個問題；當時又是全母奶，寶寶很快就餓了，每當回到病房稍作休息後，才剛剛很辛苦的躺回去，電話鈴響了，又要餵奶了，如此反覆，即使半夜也一樣，我和老公到最後，一聽到電話鈴聲就害怕，根本沒辦法好好休息，我可憐的老公幾乎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待命，一直持續到出院，為了讓我可以安心休養，老公向公司請了一個月假在家陪我坐月子。
我也一直以為餵母奶跟生產一樣是很自然的一件事，那裡知道愈珍貴的東西愈是需要付出代價才可獲得的，因產後傷口的疼痛及長輩的壓力，在得不到任何有力的支持下，二個星期後，母奶成了哥哥的開胃菜，牛奶才是主菜，卻也導致哥哥有很嚴重腸絞痛的毛病，加上新手媽媽經驗不足的情況下，帶的非常辛苦，以致於後來我有很嚴重的產後憂鬱症，動不動就想哭。
懷二胎的曲折歷程
有了第一次慘痛的經驗，本來抱定主義不再生，或許是母性使然，加上小孩子真的需要有個玩伴，而我也犯了全天下的媽媽都會犯的錯，那就是─健忘，一年半後我懷了老二。
這次我是吃了秤它鐵了心，所以當我又懷孕時，，做好一切萬全準備，為的就是希望能自然產。我換了另一個醫生，一開始就將我的想法告之，起初醫生說可以試試看，但到了懷孕中期以後，卻力勸我開刀對我較安全，還說什麼有術後止痛劑，一點都不痛啦！於是我開始打聽是否有醫生願意幫我自然產，但得到的答案都很令我失望。
這段時間，我還是持續和醫生溝通，大約六個月時，發現胎位不正，那時突然有種消極的想法，既然胎位不正，那就剖腹吧！可是另一方面我又試著藉由運動企圖將胎位導正回來，很慶幸的，在七個月時，胎位正了，其實我知道我內心深處是百般的不願意，身體是我自己的，痛也是自己獨自承受，為什麼生孩子我沒有自主的權力？
就在八個多月時，無意中看到中國時報報導水中生產，恰巧那一陣子網路流傳一封國外產婦在自家浴缸生產的照片，我當時認為國內是不可能有如此前衛的做法，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做，於是我馬上到助產士那了解，同時上網找資料，八個多月的身孕，讓我沒有多餘的時間考慮，我幾乎是當天就決定要到助產士那裡生了，因為人性化的生產方式正是我所嚮往的，但問題來了，安全嗎？萬一有狀況發生時怎麼辦？本以為沒啥意見的老公，發現了我的決心後，竟也開始緊張了起來，他覺得還是在醫院生產較安全，加上後來又聽到一些負面的消息，於是信心開始動搖，不知如何是好？
卻又不甘心就此放棄，白忙一場，回想當時的心情，真有種不如歸去的無力感，既然連老公都不支持我，那就隨便吧！開刀就開吧！痛就打止痛劑，反正保險給付，要我再辛苦的餵母奶就更不必提了，既然要在我身上同一傷口再劃一刀，老娘我就要給他好好地充份休息，餵奶換尿布的事就交給老公吧！但這樣的想法只在我心中稍作短暫停留，隨即又被我心底另一種聲音給推翻了：身體是我自己的，所有的痛也是我自已承受，男人，只會出張嘴，隨口說說，就要我們女人去享受那「痛」快的感受，對我而言，太不公平了，我為什麼不多愛自己多疼惜自己一點呢？所以我決定不要開刀，我要自然生，不為別的，只為我自己！
醫院臨陣脫逃
在最後一個多月，我依照助產士的指示配合，多運動，飲食清淡，並將自己的體能調整至最佳狀態，以利生產，我仍一如往常到醫院產檢，醫生評估後，認為胎兒夠大，不用等到預產期（10月7日），9月27日即可來開刀，我當時只是笑笑，沒有做任何回應，說巧不巧，就在9月26日清晨因為骨盆腔及下腹週圍特別酸痛而無法入睡，隨後因為一陣陣的酸痛襲來而不得不早起，和平常一樣送老大上學後上班，但心中仍不勉納悶，會是要生的產兆嗎？這現象和生哥哥時完全不同。
我趕緊和助產士聯絡，並積極和有類似經驗的媽媽詢問，到了下午四點多突然開始密集陣痛，六點下班時已經四分鐘痛一次，我不敢坐公車，也不敢坐計程車，我有預感應該就這一兩天了，此時突然想起助產士的叮寧：「多運動。」於是我沿著民生東路往西走（編按：台北市路名），當時也沒預期會走多遠，只想先藉由走路來釋放疼痛，等適當時機再坐車，於是我一邊走一邊深呼吸，也不敢停下來，遇到紅燈就原地走，途中我還去買了張彩券，看看是否能沾點喜氣，當個億萬富婆，哈哈……。
就這樣我一路從民生東路三段走到民生西路雙連捷運站，再搭運回家，回家後吃過飯趕緊和老公到醫院報到，於是我又被綁在病床上，裝上胎兒心跳監視器，報告結果是要我馬上住院開刀，但我和老公一直和醫人員溝通，希望可以自然生，但他們都以安全為由，力勸我開刀，在溝通過程中，我先生希望我可以下床走動，但也遭到他們的拒絕，最後醫生拗不過我們，同意讓我自然生，但須填一份切結書，後果由我們自行承擔。這不是在撇清責任嗎？
水中生產的曼妙經驗
我們考慮了一下，本來也希望我能夠在醫院自然生的老公，最後只問了我一句話：「你希望怎麼做？如果你能忍受四十分鐘的車程，我就陪你過去。」也不知是那來的勇氣，於是我們藉口回家拿東西而離開了醫院，當時已將近晚上十點，回到家後，老大剛好睡醒，那天他突然反常地六點多就睡了，本想帶著哥哥一起去迎接弟弟的到來，但因老公無法兼顧而做罷，拿了簡單行李就直奔新莊，到達時將近十一點，當時已開了二指，沖了沖澡稍作休息後發現已進展到三指，此時我的肚子突然感到一股想要往外衝的龐大力量，是寶寶在用力，我知道我的寶寶已準備好要出來了，助產士也趕緊準備，接著我就在午夜十二點半下水，下水後不久就全開了，凌晨一點二十分左右在我們母子倆同心協力及助產士的鼓勵之下，寶寶滑過產道游了出來，看到他在水裡面游泳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助產士讓寶寶在水中適應了一會後抱給我，此時我們母子倆仍是相連的，那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奇妙，我彷彿還在作夢，這一切來的是如此地輕鬆順利；我頭一次感受到胎兒的力量是如此之大，我幾乎可以不須特別用力，只要順著他的節奏吸氣吐氣，就可以了，和之前生哥哥時有著天壤之別。
數分鐘後，由爸爸親自將臍帶剪斷，隨後胎盤也很順利地分挽出來，從未見過胎盤的我，應我的要求請助產士拿給我看，第一次看到猶如臉盆大小的胎盤，並不覺得血腥，反而覺得造物者實在是太神奇了，只是很遺憾未能將哥哥帶來一同迎接弟弟的到來。
生完老二後，身邊的朋友都誇讚我是個勇敢的媽媽。的確！現在回想起來，在週圍的人都不支持的情況下，是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來做這樣的決定，只是當時我並沒有多作考慮，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就是不想再挨一刀了。很多人問我：「你難道不怕嗎？」我當然怕！怕未知的未來，也怕開刀後的疼痛。
在我第一次到助產士的診所了解狀況後，我才了解到，原來我也可以生的很有尊嚴，那時我就暗自決定了，我先生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回來後一個禮拜，我卻睡不好，甚至還夢到我在家裡生了，畫面中的我，一個人抱著寶寶在客廳走來走去，但寶寶一動也不動，不知是睡了？還是死了？夢醒了，那個畫面一直在我腦海裡，一直想到是生是死？心裡真的很不好受。隨後我老公也夢見我快生了，夢中的他已看到胎兒的頭出來了，可想而知，我老公比我還緊張，所以後來，他轉而希望我在醫院裡生較安全，很慶幸的，我有一個很尊重我的老公，在最後一刻我選擇離開醫院直奔新莊時，我想他的內心一定是百感交集，卻又只能默默承受，一路上沈默不語，我可以感受到因為我的堅持，使得他必須獨自承受相當大的壓力，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即便我已順利生完了，他老人家彷彿還在作夢，簡直不敢相信竟會如此順利。事後他告訴我，當他看到胎頭出來的剎那竟和他先前的夢境一模一樣。
產後我很迅速的餵母奶，每當寶寶吸吮時，感覺子宮在收縮，卻一點都不痛，和前胎剖腹產後的情況差很多，當時痛到必須打止痛劑，更不用說可以像現在一樣可以自由自在下床走動，氣色也明顯差很多，許多人看了我剛生完的照片，都認為我不像產婦，氣色可以那麼紅潤，也因為恢復的快，我才能成功的餵母乳。
餵母奶就像生產一樣，都需要經歷一段痛苦期後才能苦盡甘來，我之所以能夠順利自然產，又可以持續哺乳至今八個月了，除了事前的了解外，堅信何者對我和胎兒是最好的並能堅持到底，是我成功的最大秘訣，就連我老公也都由最初的懷疑到如今雙手雙腳的贊成，還很驕傲的向週圍的同事朋友炫燿，並大力鼓催自然生及餵母乳的諸多好處；每個禮拜回來都親下廚燉補品給我喝，害我生完老二後，身材一直無法回復，較第一胎明顯豐滿許多，我還試探性的問他，是否介意我身材變形，他說了句很令我感動的話：「不論你變的多胖我都不會嫌你，何況又是為了寶寶的健康著想，愛你敬佩你都來不及了，怎會嫌你，更不會以此為向外發展的藉口。」要我不要胡思亂想。
前後二胎截然不同的生產經驗，猶如地獄與天堂之別，弟弟的出生，讓我重新體驗生命的美妙，因為堅持使我完成不可能的任務，也讓我更清楚的了解到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往後不管是工作上或是生活上遇到任何困難而想放棄時，我老公都會用一句話來鼓勵我：「堅持的老婆最美，媽媽加油！」要不是現在養小孩實在太貴了，我還真想再生個漂亮妹妹。真希望下一位頭彩得主就是我，到時我一定會努力增產報國，再接再勵，並廣發「喜帖」，邀請親朋好友來一起為我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