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的小下女

by 孔依慧

小麗她們終於要搬家了。

這事情聽小麗已經說了很久；他爸爸已經安排好在台北租房子，要把一家人都搬到台北去，這樣也免於每個星期假日來回台北新竹奔波。

對小麗來說，這是她一直很期待和嚮往的；台北，聽說是一個什麼都有的摩登城市，住在那兒的人都很有錢，吃好穿好一定很幸福。祇是她現在要升初二了，去到台北不曉得要唸什麼學校？爸爸好像都沒提起，「管他的！反正我的數學又不好唸哪裡都一樣」，小麗不在乎的想著，一顆心早就給太多美好的幻想佔據神遊太虛去了。

台北新家座落在公館台大實驗所後面的一個小山坡上，拾級而上兩邊數十戶人家，其餘就是大大小小的墳墓，山腳下是一個陸軍營區。

一家六口一張床，吃飯睡覺都在這個5坪不到的屋子裡，門口用鐵皮木棍勉強撐出一間僅容一人的廚房兼浴室，台北的生活就從這裡開始。

爸爸開始安排弟弟們上學的事情，卻都不提小麗該上什麼學校。小麗自己也不知該怎麼辦？這裡人生地不熟哪也不敢去，只好每天窩在家裡幫媽媽繡毛衣，做散活兒。

初次離家爸爸神色凝重的把小麗叫到跟前：「小麗！我們搬來這裡已經好幾個月了，家裡只有爸爸一個軍人的薪水養家，實在是沒有能力再讓妳唸書，而現在爸爸辦公室裡的一個長官，太太要生產需要人手幫忙。他平時對爸爸很好，這是我可以還他人情的時候，不過需要妳的幫忙！」小麗呆呆望著爸爸懇求的眼神，「不用擔心！他們會對妳很好，住在他家幫她們做點事情，等她滿月妳就可以回家了。」

媽媽幫小麗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跟著爸爸到了黃叔叔家，那個黃阿姨已經生產完在家了，屋子裡傳來嬰兒的哭聲。

「放心！大哥！你女兒在這裡不會有事，我會好好照顧她的！」、「那就拜託你了！有什麼事儘管讓她做不用客氣！小麗！要聽話ㄡ！」。望著爸爸離去的背影，小麗強忍住淚水內心在吶喊著；「爸爸不要走，我不要留在這裡！」

黃叔叔把小麗帶到一張行軍床前；「這張床給你睡，阿姨有什麼事叫妳也比較方便，這裡有一些尿片妳先拿出去洗。」小麗放下包袱，轉過身接了一盆有嬰兒便便的尿片，還有產婦的髒衣服就端到水龍頭下洗起來。

天色漸漸黑下來，阿姨要小麗洗米煮飯，再教小麗煮菜。全部弄好端上桌，小麗很識相的的吃了一點點就放下筷子，雖然阿姨叫她不用客氣，可是飯桌上的菜實在不多。

日子就這樣過了好幾天，白天時候忙裡忙外小麗沒法多想。一到夜深人靜小麗腦海裡就浮現爸媽弟弟妹妹的影子，第一次離開家這麼久，家人一點音訊都沒有，爸爸也沒來看她。忽然間小麗覺得好孤單好想好想家，想念弟弟妹妹。咬著棉被摀著嘴淚水一直流不停。

一天小麗在院子裡曬衣服，對門的阿姨扯著嗓門喊；「黃太啊！這是你家請的小下女啊？」小麗曬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張臉漲得通紅。

終於小麗忍不住了；「阿姨！對不起我不做了，我想回家。」阿姨吃驚的說；「可是我還沒滿月啊？」「我還是要回家！」，連日來的委屈終於一股腦兒宣洩出來，小麗哭得厲害。阿姨也慌了；「好了！妳別哭！想家是不是？那你先回去看一下再來好了」。

拿著阿姨給的一點車錢，小麗開心的搭車回家，沒想到一場風暴正等著她。

下了車看到巷口的雜貨店，小麗細心的幫弟弟妹妹一人買了一支漂亮的棒棒糖。剛進門還沒喊出聲，一個巴掌就揮過來；「誰叫妳跑回來的？妳讓我怎麼跟人家交代？妳給我回去！走！現在就跟我回去！」。望著爸爸氣急敗壞的臉，小麗嚇得愣在那不敢哭出來，淚水卻不爭氣的掉不停「哭！哭有什用？哭就有飯吃啦？」，一旁的媽媽祇是無助的看著她。

忽然間她覺得在這世間沒有一個親人，沒有一個愛她的人，她的親身父母一定不是他們。小麗的眼淚停了，她木然的轉過身走出了家門。

（本文由外省台灣人協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