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Bra的愛恨情仇

by 小波

小時候，在我尚未有T的認同以前，我只知道自己會偷偷穿上爸爸的襯衫，配著不搭嘎的長褲，不斷的在鏡子前擺弄自己覺得最帥的姿勢；而國小跳舞時，我扮演紳士，戴著高禮帽，貼著一片假鬍子，感覺自己充滿著自信與驕傲。

升上國中，那三年真是這輩子最青澀慘綠的年代，除了越剪越短的頭髮讓我稍微開心點外，其餘都是不快樂的，我被迫穿上最討厭的裙子並且發現自己總是不斷的注意後座那位皮膚白白笑容很甜的女生，而同學都在討論保養品和男人時，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個不男不女的變態。

當這樣許許多多的疑問不斷在心中盤旋，上天似乎覺得我的困擾還不夠，國一的某天，媽媽跟我說，「小如，你胸部好像變大了，我帶你去買胸罩」，當下我真是驚恐萬分，這種程度只有前陣子起床發現床單一片腥紅所受的驚嚇差可比擬。總之，我被拖去訂做了一件「粉紅色」的Bra，還是可以集中托高的那種，自此便展開了我與內衣愛恨糾葛的生涯。

胸罩實在很不方便，也很不透氣，每次打球後全身汗水，Bra圍繞身體那一圈濕濕黏黏的，又因汗水的浸透，每次都覺得很癢很不舒服。除此之外，貼緊的Bra讓我感覺自己被綑綁，緊緊的兩圈鋼圈限制了乳房的位置，也像穿著百褶裙，兩腿行走被限制在裙下方圓約30公分左右，超過不是代表行為隨便就是代表曝光。是阿，如同對於自己似乎特別注意女生的這種感覺，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小心翼翼的限制自己所有的言行，，害怕一旦「超過」，便是千夫所指、便是自我的墮落與放逐。

如果胸罩穿起來是那樣痛苦，所以我就放棄內衣了嗎？恰恰相反！在之後長長地時間裡，雖然內心極為厭惡，但外在是極度擁抱內衣的，我開始瘋狂研究內衣許多品牌、特色，並注意罩杯差異，後來變成班上的內衣達人，因為我可以分毫不差的看出罩杯大小，對於內衣經可以說是朗朗上口，頗有心得，班上的女生若要買內衣，一定會找我去買，不然就是給予建議。我知道，唯有這樣，我才「好像」跟班上女生一樣、才「好像」不是異類。事實上，我的確因此進入了班上的woman’s talk裡，在裡面我感到安適──「那種自己並不是個想變男人的變態的那種安全感」。然後，我慢慢的改變，開始保養、穿奇怪有腰身的上衣，努力的變成自己心理越來越討厭的樣子，那樣的討厭使我在國中時間不常照鏡子，卻微妙的平衡了內心裡那種對於自己是個變態的恐慌。

上高中後，誤打誤撞我進入了壞女兒站，知道原來有一種族群叫做同性戀，裡面有一種分類叫做「T」，他是一個中性角色，既陽剛又溫暖。當下，我終於瞭解我是誰、我屬於哪裡。瞬間，我被一股暖流包圍，就像母親子宮裡的小貝比，被羊水輕輕的包覆承載，對於自己的身體我從未如此感到安然妥貼。在這同時，也有一鼓力量從內至外緩緩散發，沈靜而又堅定（我想她的名稱叫做勇氣和自信），我知道我可以抬頭微笑。

之後，我便不再穿內衣了，我在制服裡多穿了一件衣服，雖然比較熱，但卻感到相當輕鬆，小胸部跟我說，她在衣服裡感到很自由，甚至後來我也不再穿裙子了，雖然有時還是會面臨他人的質疑，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靈魂。

今年，我24歲，穿胸罩的日子已經離我很遙遠了，Bra的擁抱與揚棄，展現了自我認同過程中這段可歌可泣的歲月。

現在，我又喜歡上「內衣」了，不過並不是胸罩，而是T族群裡形形色色的內衣文化。早期有聽說用繃帶纏繞的方式，之後在高雄玉卒街（被同性戀攻佔的巷子）附近商家有專門提供用「繃帶加上扣子」的小包販售包，T會買這種小包裝回去，用針線逢完後就是簡易束胸了，可說是繃帶纏繞的進化版，現在則是有帥氣的束胸任君挑選，拉鍊的、魔鬼氈的、比材質比性格、……，而我有時會穿運動內衣。相較於之前的胸罩，現在穿上運動內衣，讓我覺得自己比不穿內衣時還要好看有力量。

很多人會質疑會什麼T要穿束胸，那不是很不舒服嗎？我的回答是，有機會能夠展現自己想要的樣子，並在與他人互動之中感到自己「真實存在」，這種無與倫比的安適和快樂，才是穿上「內衣」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