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銅板

by 遇翠

忘了那是五毛還是一角的銅板，
那是媽媽擺在小翠的手裡，
打發我再回到床上去，
叫我不要一直蹲在水盆旁邊，
大鋁水盆裡裝滿一家子的髒衣服，要趕在大夥起床前洗好，洗好了要煮稀飯弄早餐，弄完早餐要掃地，掃完地要去買菜，買菜要弄飯……

媽媽一件一件的大力搓揉著，
沒和我說話，
她的心事不會和我說，
5歲的我並不能理解：家庭的重擔之外還有不忠的丈夫，其他親人都在海峽的另一端的女人的苦悶……
這是一個寒冬的清晨，我蹲在門前看著媽媽洗衣服，
只有我和她，
不理會她一再說我應該回去床上！
我只想在這裡陪著……也被她陪著……
突然間，
她停下手來，
在外衣口袋裡摸出一個銅板，
放在我的手心裡，
叫我回屋裡去吧！
回到床上再睡一會兒……
我愣了一下，
轉身，
爬上樓，回到床上睡下。

這段影像如記錄片，時常在我的腦海裡重播，自己覺得羞愧，拿了銅板就去睡了，放棄了原先的堅持──陪著孤單的媽媽！很遺憾自己想表達的愛沒被收到，媽不了解我的心意，拿了一個銅板就打發我走！唉！定格的影像旁邊一直被自己註下如此的詮釋──愛被錯過！

前陣子腦子裡常竄來竄去生命中的影像，我好奇：這一再重複出現的影像代表什麼？在諮商師的陪伴下回首一段故事，讓我穿越時空重回到當時情境，解開了自己的誤解，感受被母親疼愛的溫暖和力量！

回到那個冬天的早晨，媽媽不知道怎麼讓小翠趕快回床上去，免得著涼！

怎麼叫都不聽……又不能停下手……家裡的事可是一件接著一件……

洗衣服難不倒我，倒是小翠生病了麻煩……

媽媽知道小翠想要有人陪，但是……

口袋裡剛好有個銅板，可以買一把小翠愛吃的糖，讓他歡歡喜喜的回屋裡去，別在這裡著涼，媽媽不需要你現在幫忙，等你長大，自然有得你忙！

原來愛沒有被錯過，或者說錯過的是愛的方式──愛在心裡口沒開，愛是真真切切的，那枚銅板已經化成一輪溫柔的月娘，常常在我心裡升起，提醒著我、陪伴著我。

（本文轉載自台北市社會局台北婦女中心出版《女聲視界》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