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杜鵑窩
by 蘋果麵包
我的就醫經驗很糟,雖然我看的是身心科,不是精神科了。也許是怕「精神科」給人感覺不好,去掛號的人彷彿會被精神異常的神經病污名附身,所以愈來愈多醫院正名為「身心科」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拿到一紙「性心理異常」的診斷證明,我還是被醫生判定為某種精神異常的生物……
據說那個醫生是留英的博士,而且是這方面的權威,所以掛到他的號時,其實我一開始蠻高興的;我以為他會懂,什麼是跨性別拉子,什麼是male lesbian。
多年前,除了對少數極要好的朋友,我不會穿我愛的女裝說我愛女生,我不會像現在這樣大方地坦承自己是人妖,「男人」婆。
同性戀不方便出櫃的壓力我有,跨性別不得不偽裝的無奈我也有。如果說拉子揹負了異性戀父權社會對同性情慾及對女性的雙重壓迫,我想我很榮幸地又多了一層專制的性別二分文化所不許男生娘娘腔的極權控制-雖然我自認不是男生,我應該有天賦娘權的。
多年來我一直壓抑隱忍自己的性向,到大五才勉強鼓起一丁點勇氣留長髮、戴耳環、穿裙子、蹬高跟馬靴,但我仍然不敢對父母明言,收到兵單就乖乖落髮,心想這輩子與我渴望的女同志生涯絕緣了。因為很碰巧的,入伍前夕有一則新聞,報導一位跨性別勇敢表明自己的性向,被判定免役體位,也被父母逐出家門;而我寡言木訥的老爸還很主動地找我懇談:「別人怎麼看你打扮得很怪不打緊,爸知道你不是變態就好,你只是喜歡炫的新新人類……你不是變態吧?哈哈哈……」於是我只有聽他笑得很心虛,看他安慰不成反而刺傷我,沈默地屈從社會、家庭對「正常」男人的期望。我甚至簽下志願役,想說接受那樣的長期磨練,也許真的可以把我徹底鍛煉成男人……
新訓、專長訓雖然勉強熬了過去,下部隊後卻再也撐不住。於是我掙扎了好久,才結束與輔導長從黃昏到深夜的無語對峙,跟他明講我想當女生,我受不了軍隊。然後我就被轉介到金門縣立醫院,不是花崗石國軍醫院,是一般的民間醫院喔!我陸陸續續跟好幾個醫生、心理師談過,沒有人能理解為什麼我自認是女生、想動手術當個更完整的女生,還喜歡女生,好像拉子並不存在,都是偽同性戀?終於換到那個留英的博士,我以為自己除役在望滿心歡喜,進了問診室他卻不像之前的所有醫生、心理師那樣,先行支開我的看護兵,就在有不相干的第三者狀況下,逼我吐露所有難言的心路歷程……我覺得自己不只是被迫出櫃,更像Brandon Teena在法庭上被詢問怎麼會被強暴的、做了幾次、前面或後面(詳見電影「男孩別哭」)。
這是我極不愉快的就醫經驗,但願我可以是最後一位被異性戀霸權醫生暴力欺凌的(不論生理心理)女同性戀,不必再有Leslie Feinberg寫《藍調石牆T》控訴醫界對拉子的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