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

by 晨曦

這一生,我想我遇到的醫生都不錯,唯獨在我三十歲那年,我遭逢人生的一個劇大轉變……

從沒想過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兩年前,我還是個天真活潑快樂的女孩;那時的我,聰慧、靈敏。

然而,就在家人把我送進精神病院後,我的生命全部瓦解。還記得那是個滂沱大雨的天氣,我正在北投的山區慢跑著,就在回到家之後被四個彪形大漢架住,醒來之後,我人已在醫院。在這22天當中,我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一天照四餐吃藥,一個小時排隊領一支菸抽;那裡的生活,什麼都沒有,空空盪盪的。院內不准我們身上持有尖銳物品,包括筆,因怕病患自殘。而我最愛的寫作,於是擱住。每隔個兩三天,總有心理諮商師會來詢問我的病情。最令人氣憤的是,家人偶爾來看我,但都被禁見,而這些,都是我事後才知情的。難堪的是,曾有一次院方要求做身體檢查,要我將上半身全部脫光。更令人不舒服的是,因剛住院院方開的藥劑過強,導致我失去了知覺,連生理期來都不知,還是姊姊幫我處理的;這是事後姊姊跟我說,我才知情的。

父母親每次來看我都淚眼婆娑,然而我卻無力安撫他們,身為一個女同志不是我的錯,若能選擇,我也想過著異性戀般的生活,但現這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了,我能怎麼做?我又該怎麼做……我知道因為我的性向,給你們帶來了很大的恥辱,但我又何嘗願意……

出了院了,我按時在吃藥,但面對偶爾與家人爭執的同時,父親還是會三不五時說,再不控制情緒,再將我送進精神病院。我曾在無數個夜裡哭泣,我曾生氣到不能自己,和家人打架。直到這陣子,我開始接觸了一些書籍,也深信暴力是會傳染的,有暴力的家庭,自然就會有暴力的子女。包括我在年幼時曾遭性侵,這都導致我日後的人格發展。

醫生診斷我是「邊緣性人格」,從初期的不能適應,一直到現在皆能釋懷了。因為我能瞭解我自十五歲發現自己喜歡女生,但卻無法接受世俗的眼光時,我便開始出走。我住過桃園、待過台中、去過新竹,更曾跑到高雄和女孩子同住。說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過去的傷病未將我真正擊倒,只是偶爾想起父母親盼望我結婚生子,出人頭地的願望,總卻還只是他兩老失望。

而今的我,從事著簡單而輕鬆的發海報工作,閒暇之餘,於是轉而投書寫心聲。石濤曾說:「縱使筆不筆,墨不墨,自有我在。」待在院中那段痛苦的地獄生活,我相信除了自己,那是任何人都無法體會的。再加上曾有兩次雙手雙腳被銬住在密閉式的空間,那種動彈不得,冰冷的地板,越是掙脫,卻越是讓自己的雙手到出血為止的痛;寫完這篇文章的同時,我也深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終將過去了。目前的我,對未來仍存有很大的希望,現階段用勞力換取薪水,那只是短暫的過渡期;明年,我還要報考大學;明年,我還要參加鐵人三項競賽;後年,我還會再期許自己有更多,更深一層的表現。」

天才是寂寞的,活在人言可畏的世界中而輕生;所以,請讓我選擇走我自己所想走的路。我可以不要富麗堂皇的外表,我只想一個人簡簡單單過日子。如果你看到了我,請記得叫我一聲「雅婷」。

(本文由台北市女權會提供,歡迎至女同志特有就醫經驗布落格,進一步閱讀其他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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