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下~記一段在黎屋夥房的生活史

by 徐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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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女性書寫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人用畫筆、有人用詩歌、有人用身體、有人用鏡頭,而我,這兩年多來,選擇用我的生命來貼近另外兩個新的生命─全心全意、毫不保留地用上天賜予的豐沛奶水照顧滿三歲的光妹和滿一歲的光棣,極盡所能地把原來的「我」轉換成「母親」,從塵囂喧嚷的都市遷居到僻靜安適的鄉下,在百年客家老屋盡情揮灑童年,並放慢腳步,傾聽他們的韻律和節奏。

我必須承認,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因為沒有人可以完全替代媽媽,包括我寫這些文字、打電話聯絡的時候,好幾次聽著兩個baby哭鬧不安,我卻無能為力,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等他們長大以後,我會懷念現在的,我所做的一切,正是忠實紀錄這段育兒期擁有的幸福、牽絆及反省,也看見了廢棄的空間在巧手打造之下,呈現出豐富的生命力。

希望能給其他需要更堅強的母親作參考。

女性需要怎樣的育兒空間V.S幼兒需要的空間

很多討論空間的書籍都提到男性或女性對於空間的想法,卻很少由孩子為出發點來設想空間該如何使用最為恰當,當我們選擇用百年老屋做為我們的育兒空間時,的確花了一段時間來思考,因為老屋不像幾十年前,前有泥路,後有竹林,上屋下屋總共三個夥房連共下,多多少少是講究「風水」的,分房分家之後,一戶一個廚房,說不定妳家的抽油煙機就正對著我家的客廳,冷氣機對著別人的房間,而且泥路舖上了水泥、竹林變成了河堤,正對公廳的上屋和下屋之間,被新起的樓房硬生生切開,因此許多空間的變化必須因應時間的變化重新規劃,現在除了八戶有人待之外,其他的閒屋可以怎麼利用?孩子在這裡生活安全嗎?我們把正在嘗試中的心得跟大家分享。

黎屋夥房的過去和現在

我常常跟別人說:「我們住在古蹟裡。」真的一點都不假,黎屋夥房已經有一百五十年的歷史,每天來來回回經過的地方,就是祖先們曾經設門樓、擁槍櫃、練武術、防盜匪的遺跡,每一房有每一房的故事,有的愛讀書寫字,有的愛練獅打拳,「京兆堂」是黎屋的堂號,來台祖是福佬人,因為住在廣東海豐,屬客家地區,所以風俗習慣漸漸被影響,只有年節拜拜時,用碗公盛裝貢品才看得出來是「福佬俗」,其他像是祖先牌位是客家大牌(把所有祖先名字都寫上去)、下有土地龍神,沒有懸掛天公爐……都屬於客式。

在《富足人生的原動力》這本書裡,提到葉瓜納族的孩子對於空間的準確度超乎大人的想像,剛會爬的孩子可以坐在面對湍急溪流的大石頭上玩耍,父母親都知道,附近可能隨時會出現鱷魚、毒蛇,他們對環境的高度警覺和熟悉度,並不是一味的提醒,還包括了孩子知道大人就在身邊的那種信任感。

我也觀察在夥房生活的孩子,闊闊的天時坪,天氣好時可以看見滿天星斗,是夥房小孩的遊戲空間,我們的客家婚禮曾熱熱鬧鬧地坐著轎子繞夥房一圈,再抬到公廳前;還辦過好客樂隊及羅思容的演唱會,讓三合院變成像劇場一般,也放電影、放紀錄片、打水仗,更是光妹光棣推「雞公車」學行路的地方,夥房裡有太多如同迷宮般的小路,往往一個轉彎就有不同的驚喜。

黎屋新生代光妹光棣

光妹,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光妹的名字真的就叫「光妹」,族譜上清楚地記載著祖先排好的輩份,「宗志祥雲廷維煥光」,爸爸這輩是煥字輩,阿公沒幫爸爸安一個有輩份的名字,倒是爸爸覺得女生也應該跟所有的堂兄弟一樣,是這個家族的一份子,於是「光妹」成了全夥房唯一的女性代表;「妹」字是我們的客家祖婆們一定會有的尾字,許多人覺得太土太俗氣,急著把「妹」丟掉的時候,爸爸卻把這個「妹」字撿回來用。

當爸爸決定好用「光妹」這個名字時,太多人覺得不可思議,紛紛打探:「要不要換掉?」

「她以後會恨你的!」

「你讀書讀恁高,應該可以想到更好的名字。」

到戶政事務所登記時,事務所人員說:「你確定是今年生的嗎?」光爸點點頭。

「要不要換?不然你明天就會後悔的!」光爸還是堅持不換。

很多人也跟光媽遊說,不過光媽覺得這個名字還蠻響亮的,又好記,聽過就不會忘,於是就這樣決定啦!

過年時光爸和光媽還共同想了一幅對聯:

上聯是「宗志祥雲廷維煥光」,

下聯是「春妹秋妹客家阿妹」。

橫批:「黎屋書院」,

這幾個字已經為接下來想做的事埋下了伏筆。

光妹光棣不一樣的出生進行式

光妹是在醫院出生的,提早了三週,沒什麼徵兆就破水了,六個小時之後生下細細瘦瘦,體重只有2588公克(爸爸說是「愛我爸爸」的意思)的光妹,人小哭聲大,爸爸的第一個感覺是:「哇!嘴巴真大!不知道像誰?」第一次當媽媽,雖然是自然產,但是什麼程序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只能照著醫院的指示,打預防針、如何餵奶、如何洗澡……,醫院都有一套固定模式(現在想想,照顧baby應該是每個女性的本能,不需要特別去教,但是蠻需要有經驗的女性朋友幫忙鼓勵打氣)。

生第二胎的時候,除了自己比較不緊張之外,偶然間看見康健雜誌的一篇文章:「台灣女人,妳為什麼不生氣!」我們仔仔細細地看完整篇文章之後,只覺得還好我生第一胎沒受到太多不人道的待遇,因為我先破水了,只能靜待寶寶出來,很多程序便省略,沒想到希望能夠在家生產的,居然是天才光爸!這下子換我開始擔心了,衛生問題、安全問題、甚至怕自己太痛叫得太大聲,吵到夥房裡其他親戚……,腦中充滿各式各樣的疑問。於是我們問了這附近頭份和竹南的助產所,發現全都不幫人接生了,也上網找資料,查到一些助產所的住址電話之後,光爸說:「有機會就去拜訪吧。」喜歡拍紀錄片的他還覺得,應該把這個「產業」和這些助產士紀錄下來。

當中還遇到許多有趣的事情,包括我們在宜蘭礁溪拜訪林淑媛助產士,閒談之中,知道她曾在頭份最有名的廖婦產科實習過,實習的那年正是光爸出生的那段時間,這樣連結起來可不得了(他覺得太有緣了!),加上他對小孩能在祖先留下的老房子出生,有一份特別的感情,正是他想要的!詢問過我在新竹馬偕產檢的醫生,了解我的身體狀況似乎還不錯,「居家生產」開始成為我們很期待的事了。

所以「光棣」這個名字是跟著姊姊而來的,除了好記之外,「棣」是一種樹的名字,跟我們所實踐的自然生活以及跟這塊生長的土地有關。

讓「自然」回到孩子身上

既然到鄉下生活,我們希望孩子在自然的環境中長大,我能給他們的,第一就是餵母奶!餵母奶的好處在此不容贅述,另外還有不打預防針,這是很多人對我們提出疑問的地方,我想傳達的是決定做這件事之前的考量,並不是去對抗或違反政府的規定,由於光棣是居家生產,預防注射勢必比一般的新生兒晚一些,光妹則是完全照正常程序,出生一天就打卡介苗,有兩個孩子做比較,我能夠對照思考「打疫苗」這件事。

大部分人都知道,許多孩子接種後會伴隨發燒、紅腫,衛生單位的說法是「那是正常反應」,可是有沒有人想過這些疫苗的來源是什麼?有無過期?哪些地方製造的?為什麼人要打疫苗呢?有些病打過疫苗之後還是會得,為什麼還要打呢?疫苗也是病毒啊,是為了預防傳染病,為什麼會有傳染病?是這個世界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有問題?以前是衛生環境差,哪裡差呢?雞鴨牛鵝亂跑、亂大便就是環境差,現在有工業廢水家庭廢水的污染,環境就不差嗎?

一連串的問號和想像在我腦子裡轉來轉去,當人類無法從環境的源頭解決問題的時候,就用防堵的方式,一律注射疫苗來求自保,我也跟孩子較大、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的朋友討論,得到的共識是:「我能不能真正放下?」當我們幫孩子預備了全母奶的哺餵、自然的生活環境、打赤腳亂跑(踏地氣)、吃素、感冒發燒時至少觀察三天,這段期間孩子都全天掛在身上,無法離手,只肯吃ㄋㄣㄋㄣ,不斷安撫哭鬧,每一次生病就啟動身體的免疫系統,讓身體去打仗,而不是用吃藥打針的方式,還沒打仗就先投降了,這樣孩子的抵抗力會越來越弱,到最後非得要藉助藥物不可,我努力做到我能幫的忙。

如果,將來有一天,他還是得了小兒麻痺,得了日本腦炎,得了破傷風,我是不是該「放下」,因為這是他的命,我已經做到我該做的了!

我再舉一個例子,去年二月,光妹連續發燒三天,燒了又退,退了又燒,都不超過39度,我查過書,懷疑是得了玫瑰疹,已是精疲力盡的我,實在熬不下去了(光妹只吃ㄋㄣㄋㄣ,而且我又剛懷孕),只好帶到新竹馬偕小兒科。跟醫生說明這幾天的狀況,我說:「我懷疑是玫瑰疹。」

醫生說:「應該不可能,現在不是玫瑰疹發作的季節,玫瑰疹是會傳染的疾病。」

我記得我們沒拿藥,繼續回家觀察。

看病回來第二天,也就是生病第四天,疹子發出來了,我欣喜若狂,因為真的是玫瑰疹,從身上一直到臉,紅紅的一片一片,當然光妹也舒服多了。有了這個經驗,我覺得媽媽不但要相信自己的直覺,能做的只有不斷陪伴孩子,因為她說不出來哪裡不舒服,所以只會一直黏媽媽,有其他的媽媽也跟我說,會發燒是好事,表示正在啟動自身的免疫系統,這種自然的反應機制建立之後,以後只要流流鼻水,病就好了。

當媽媽之後,覺得自己比醫生更像醫生。

大家幫忙親手打造黎屋書院

跟孩子一起長大的過程中,自己又再過一次童年,她滿月我就做滿月該做的事,她六個月我也做六個月該做的事,一歲時我就做一歲該做的,光妹滿月過後沒多久,光爸、阿公和怪阿伯藝術家李銘盛一起釘地板,準備了一個可以讓她遊戲和看書的空間,也是「黎屋書院」最早的雛形。

這個空間像是小型的圖書館和音樂欣賞室,因為光爸愛書成痴,CD也有上千片,所以夥房的小朋友一有空就來借書還書、說故事、辦家家酒,更重要的是,從孩子身上,我們想到了更多可以串連起來的力量,像是端午節教小朋友做香包,利用碎布縫出獨一無二的香包,裡頭放的不是化學香料,而是中藥材製成的香料;元宵節提燈龍,用牛奶桶或各式各樣的紙盒挖洞,插上蠟燭,光妹就跟著哥哥姊姊們一起提燈遊街了。

後來光爸撿到一個人家不要的浴缸,也變成光妹的遊樂場(現在當蓮花池),隔壁豬欄裡廢棄十多年的三輪車,也被翻翻出來,命名為「萬能號」(小時候卡通”恐龍救生隊”的座機,應是五六年級的共同回憶吧),噴上金漆,在太陽底下閃著金光,騎出去羨煞許多人的眼光。

老屋的空間,有些雖然已經頹圮凋落,但是用些想像力,還是可以給老屋另一個新的面貌,新的生命和繼續發芽的春天。(每年冬天,附近的幼稚園小朋友都會來參觀黎屋,然後在黎屋雜貨店前打窯仔烤蕃薯,度過愉快的一天;其他也有安親班和國小學生來參加由光爸親自帶領的山下里的老屋導覽活動。)

什麼都有的黎屋雜貨店

「黎屋雜貨店」這個空間在村子口,是黎屋人出出入入的地方,光爸對這個小時候就是雜貨店的空間特別情有獨鍾,跟伯父租下來親手打造一個社區改造的起點。有關黎屋雜貨店的想法,光爸最清楚,在此引用他的文章給大家參考:

給光妹的一封信─寫在黎屋雜貨店開張前 光妹:

這是爸爸寫給妳的第一封信,現在妳可能看不懂,希望將來妳能了解爸爸為妳所做的一切。

再過三天雜貨店就要開張了,妳身為黎屋雜貨店的店長,爸爸有必要把我的想法告訴妳,當然妳也可以不同意,而且妳一定也有自己的想法,這無所謂,倒是夥房對我們的期待很高,雖然從一開始,大家對我們抱著懷疑的態度,不過沒關係,重要的是我們清楚我們要做什麼就好。

首先爸爸要告訴妳為什麼要開雜貨店,而不是別的店,因為在爸爸小時候,沒有什麼便利商店,大家依靠的只有雜貨店,當時整個山下里就一家夥房的阿斗伯開的雜貨店,爸爸和那些阿伯、阿姑們,都是在這裡抽糖果、吃泡麵、放鞭炮,這些童年的記憶,很多是發生在雜貨店,雖然雜貨店不久之後就關了,但是美麗的記憶仍然不斷在腦海中浮現,現在爸爸只是讓雜貨店重新開張,除了讓小朋友同樣擁有美麗的回憶,也希望找回逐漸失去的技藝和感情。

不過我們的雜貨店又和一般傳統的雜貨店不一樣,因為我們強調的是「手工雜貨店」,所謂的「手工」,爸爸的定義是「非大量製造的」、「充滿多樣性的」、「以環保為出發的」,像是以前用的掃把,多半是用手工做的,因為要耗費許多工,不可能大量製造,而且可能做出來的每一支掃把都不盡相同,而製造掃把的材料也是就地取材,以自然材質為主,這和現在普遍使用的塑膠掃把是完全不同的,雖然塑膠掃把很便宜,但是手工做的掃把可以用很久,對地球資源來說是友善的。另外像是我們吃的菜,如果以手工的定義來說,這些菜必須是有機的,所謂「有機」並不是去買有機肥,而是自己用廚餘和尿尿製作天然肥,而且不能用農藥和除草劑,所以吃到的菜通常是蟲蟲吃剩的。如果從這三個手工的定義延伸到生活各個層面,我們可以發現,這和強調效率的現代生活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哲學與態度,手工的生活是緩慢的,因為我們需要花很多時間在生活所需,包括我們盡量自己生產和調理食物,並且以素食為主,使用的器物也盡量就地取材,並且力行資源回收與再利用,這樣的生活需要很多勞動,而這些勞動是直接與我們生活所需相關,而不是去換取鈔票。

這些想法並不是爸爸發明的,而是以前生活就是如此,在那物質缺乏的年代,尤其是住在丘陵地區的客家人,發展出一套特有的山林生活哲學,善用自然的資源,也珍惜擁有的一切,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透過換工的方式在維繫,爸爸只不過是喚起這些舊時記憶,透過轉換的過程,讓老東西能夠重新回到現代生活。這些想法看起來很傳統,其實很基進,因為我們現在的生活已經被國家、媒體與資本所掌控,很多所謂現代生活的想像已經深植人心,連老一輩的人也不一定認同手工生活,雖然他們口口聲聲在懷念過去的人情味,但是對他們來說,以前的生活實在太苦了,現在生活條件改善,享有便利的一切,他們反而更喜好新事物,倒是有些年輕一輩把老東西視為寶貝,到處搶救古蹟和古物,但畢竟這只是少數人,大部分的人生活已經脫離不了7-11、大賣場及麥當勞,當代的生活鼓勵大量消費,卻完全忽略了生活品質和生態考量,從都市到鄉村,台灣的每個角落似乎同質性愈來愈高,這實在是件很無趣的事情,因此爸爸希望我們的雜貨店能夠賣7-11及大賣場沒有賣的東西,而且每樣東西都清楚標示來源和製作過程,甚至讓每位客人都能親自學習如何做這些東西,當然我們的東西品質一定要好,至於價錢也沒有一定,因為我們不是單純在販賣商品,而是在經營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當然很多想法在還沒實現之前都是夢想,我們也沒有把握能夠做多少,不過至少我們的雜貨店是個起點,在雜貨店開張初期,我們將以媽媽的手工拼布作品和夥房生產的醃製品及相關農產品為主,希望發展出屬於我們夥房的產業,接下來我們會把範圍逐漸擴大,包括整個山下里,然後頭份、苗栗、桃竹苗一直到全國各地,我們希望拜訪每個地方理念相近的個人工作室、社區空間及店家,以結盟的方式,推廣手工生活的理念,發展手工產業,並讓每個地區的手工產品和訊息流通,當這些手工產品形成一定的量,不但可以支持做手工的小生產者生存下去,也讓這些技藝得以傳承。另外我們也會在雜貨店開許多有關手工技藝和人文的課程,邀請一些老師傅或是朋友來講座,包括媽媽的拼布、阿汀伯公的竹編、伯母的手工餅乾製作、阿寬叔公的鋸弦仔和嗩吶、佳林叔叔的有機農耕和生機飲食、中杰叔叔的客家文化介紹……,我們希望夥房能夠成為手工技藝與人文教育的場所,而這些技藝和知識則是透過交換的方式,以互相學習來聯繫人與人的感情。

另外二手物品的交換,也是我們雜貨店很重要的一部份,我們希望提供一個場地,讓每個人家裡用不到的物品可以流通,透過資源共享,不需要再耗費資源買新的東西。我們發現,其實每個人的家就像雜貨店一樣,堆了一大堆東西,卻不一定或很少用到,如果說社區內的資源可以共享,需要的人可以借用,除了可以減少家庭負擔,也省下很多堆東西的空間。從七月開始,我們就要辦跳蚤市場了,最主要目的也是希望擴大物品流通的範圍,讓外地人也能進入這個交換的系統,不過我們的跳蚤市場可是很有特色的,別人強調波西米亞風,我們的則是強調客家風,媽媽替跳蚤市場取了一個名字,叫做「花啦嗶啵」,「花啦嗶啵」在客家話的意思就是花得不得了,一方面媽媽做的拼布作品是以大花布為主要材料,另一方面花布對老一輩的人來說是很有感情的,當然花布並非客家人獨有,但是我們認為她有很強烈的過往記憶和象徵意義,到時我們的跳蚤市場將以整個夥房做為展演空間,除了有手工產品和二手物品的買賣及交換之外,還有手工技藝的教作和客家社區的交流活動,如果可以成功的話,我們也希望能夠到每個社區去輪流辦類似的活動。

回到故鄉已經三年多,其實爸爸的夢想原本是開書店,但是一方面燕林書店的阿叔已經替爸爸完成心願,另一方面對我們夥房來說,更迫切需要的是生活環境的改善,所以爸爸選擇以雜貨店作為活化夥房的起點,眼看著夥房一天天頹圮,附近的稻田也快速消失中,爸爸希望雜貨店的成立,能夠凝聚夥房的向心力,為夥房尋找一條新的出路,最重要的,是希望帶給妳以及夥房的小朋友們有一個美麗快樂的童年,當然爸爸媽媽也希望和妳們再過一次童年,或許雜貨店未必長久,但至少在妳們長大之後,還記得曾經有個雜貨店,帶給妳們一段美麗的回憶,這樣就夠了。

再過兩個月,妳就要當姊姊了,爸爸希望妳能夠暫時不要吸ㄋㄟㄋㄟ,讓媽媽可以好好休息,到時候爸爸會帶著妳一起顧店,我們一起和夥房的小朋友們玩遊戲、看故事書、畫畫,等媽媽復原後,妳就可以和小baby一起吸ㄋㄟㄋㄟ,我們全家又可以一起工作和生活,還要一起實現很多很多夢想,妳說好不好?

好朋友 爸爸留

遇見燕林書店

到頭份生活的這段期間,幾乎是忙孩子,沒時間交什麼朋友,直到兩年多前頭份開了一間特別的「燕林書店」之後,也開始認識其他隱藏在頭份的特異功能人士,像是會做機器人的、人體模特兒、自學家庭、小大讀書會的媽媽、美術老師、藝術治療老師……等等,似乎把黎屋夥房的空間延伸到燕林書店,孩子又多了一個看書的好地方。

其中讓我最感興趣的是「華德福教育」和「自主學習」。

華德福(Waldorf)教育是一個歷經80年發展的全球性教育運動,從1919年開始,在德國的工業大城斯圖加特(Stuttgart)成立之後,現今在全球五大洲,已經成立超過六百所的華德福學校(小學到高中)、一千多所幼稚園、三百多所智、殘障社區和治療研究中心、六十個師訓中心。

華德福教育的特色

人跟自然有著規律的互動,就像農民依循著農民曆的節氣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萬物才能和諧圓滿地生活著,目前的教育理念是「越早越好」,過早的開發容易使孩子,只限於大腦的發展,其他部分失去平衡。人智學教育不主張孩子在七歲以前識字和算術,而以說故事(古老神話故事)、朗誦兒歌童謠、歌唱、樂器演奏、手工、園藝、形線畫、烘焙為主。

人智學的教育理念特別強調傳統民族藝術與文化的教育,讓孩子能夠融合在自己的民族靈魂裡,學習道德和崇敬之心。一年中的傳統節日就像音樂中的休止符,學校把期待、準備和慶祝節日的過程當作主旋律,讓孩子感受生活就像音樂,有一個又一個的高潮,慶祝傳統節日能夠表達崇敬之心,也是培養對生活的美好期待,當然也同時注入了對這片土地的關懷。

華德福式的生活

在這裡生活,本來就是隨著農民曆上的時間表來拜拜、播種、耕種,冬天有冬天的蔬菜、夏天有夏天的瓜果,唱歌跳舞說故事本來就是光妹光棣生活的一部分,我們也用自然的果實、石頭、樹葉來取代塑膠玩具,還用不要的老鍋頭裝了一鍋沙子,天天帶他們到菜園「巡視」,尋菜蟲、看鳥仔,騎腳踏車閒逛(主要是多看看山下里即將失去的稻田),另外,我也幫孩子做了兩個無眼無鼻無嘴的華德福娃娃。鄉下的生活本來就是跟著「節氣」走的,所以這樣的教育方式和我們的生活可以說不謀而合。

從今年寫的兩幅對聯可以看出我們的期待:

一幅是「舊杉舊褲歡喜著,光妹光棣自然大。」

橫批:「簡單生活」。

另一幅是「黎明雞啼田園樂,屋前展書吟詩歌。」

橫批是:「耕讀傳家」。

至於「自主學習」當然是因為認識幾個自己帶孩子的媽媽,從她們對孩子的想法中也漸漸清楚自己希望的學習方式,我們所做的一切,可以說是有了孩子之後,他們帶著我們去找出來的,而不是硬逼著他們要學這個要學那個,正處於模仿期的光妹光棣,就像一對好奇寶寶,每天張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們所做的一切,像最近我正在跟伯母學日文,他們也跟著「啊咿嗚哇」,我想用黑柳徹子的一篇文章來表達我的想法:

千尋的畫與我

藏在嬰兒眼睛裡的願望
黑柳徹子

千尋可以說是「當代唯一畫嬰兒的畫家」,嬰兒滑嫩嫩的肌膚、小小的指甲、圓滾滾的手跟腳、粉粉的臉頰、膨膨的手背、留有奶香的嘴唇、清澈無暇的眼睛(能讓這眼睛看見什麼的是大人的看法)真的比什麼都美!還有,跟臉頰一樣柔軟的耳朵(能讓這耳朵聽什麼的也是大人的說法),甚至嬰兒還沒用過的腳底,都乾淨得不得了!嘿,想不想抱呢?千尋的畫就是這樣子。

為了要畫這樣的畫,千尋到保育園觀察好幾個月,直到自己的兒子出生,才畫自己的小孩,這段期間不知畫了多少嬰兒畫。在千尋的腦海裡,一直留存著那樣的嬰兒,所以兒子猛十七歲時,不必看照片也能畫出他小時候的樣子。

我曾訪問非洲和亞洲,探望很多營養失調的嬰兒,他們因為拉肚子脫水而瘦到像老人一樣,佈滿了皺紋的臉跟身體,看起來像老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連眼睛都乾枯了,因為嬰兒的臉應該都是閃閃發亮的!我發現那些像老人的嬰兒在死之前,也想多看一眼,他們的眼睛就像大人一樣,真是可憐!

千尋最後的絕筆畫還是嬰兒,我覺得很像她自己,當她正在畫孩子眼睛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呢?一定希望那個嬰兒有著幸福的未來,如果這個孩子會長大到二十三歲,嬰兒時期就像一瞬間而已,所以也只有嬰兒畫是讓她拼著命也一定要完成的畫。

千尋,就是這樣的畫家!

這篇文章是請伯母翻譯出來的(算是獨家翻譯喔!),提到黑柳徹子,大家一定知道她就是寫「窗邊的荳荳」的作者,書中的「巴氏學園」、「小林校長」還有其他人物,在她筆下都活靈活現地呈現出來。出生於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黑柳徹子,爸爸是個音樂家,媽媽懷孕的時候以為懷的是男生,所以「徹」是比較男性化的名字,現在新的身份是千尋美術館的館長,這篇「藏在嬰兒眼睛裡的願望」,讓我感動許久,因為我真是幸福,能天天看著兩雙清澈無暇的眼睛。

今年(2004)五月,我們的延伸空間又多了一處,位在集集小鎮的沈氏老宅,裡頭的閱讀空間以及檜木老屋散發出的手作實感,也是讓孩子流連忘返,對老屋特別有感覺的我們,總是期待著,能再遇見蘊藏更豐富感動的地方。光爸常帶人逛逛這附近的山下里,三年前還是大片綠油油的稻田,現在因為是竹南科學園區的腹地範圍,大家期待被徵收好拿到一筆錢,幾十年老屋說拆就拆,漸漸地,我們住的山下里真的變成高級住宅區了,一個被層層高樓包圍的老屋,似乎有些諷刺,我還是感謝自己和孩子在這裡共處的時光,黎屋的日頭、黎屋的星空,公廳的阿公婆牌年復一年,依然靜靜地佇立在那兒,看著門前的人來人去,歡喜悲傷,妳想讓妳的孩子看見什麼,聽見什麼,就真的去做吧,老話一句,他們很快就長大了!

後記:
很多關心我們的朋友相當擔心我們的經濟狀況如何,因為辦過許多大大小小的活動,經費來源以及租房子(黎屋書院和黎屋雜貨店都是向親戚承租)水電瓦斯、寬頻、電話等等,都需要金錢的支持,我們很感謝太多來熱心幫忙的朋友,也嘗試用「換工」的方式去幫忙需要我們出力的朋友,除了這樣的有情有義之外,的確會用到過去工作時存下來的一筆錢,我只能說,不一定需要很多錢才能過日子,大部分人已經習慣賺錢養家買房子買車子買保險,然後有機會就去瘋狂採購或大吃大喝來犒賞辛苦賺錢的自己,我把自己的物質慾望降得很低很低,錢只要夠用就好,而且應該花在該花的地方。謝謝所有關心我們的朋友,我們擁有的比賺來的金錢豐富太多了,不過我內心深處還會有一些些不滿足,那就是每當我想自己單獨完成一件事情時,總是無法一氣呵成,兩隻小無尾熊總是黏住媽媽,希望注意力只集中在他們身上,不然就用眼淚攻勢強迫妳要放下手邊的工作,所以我更希望有一群理念相同的媽媽們可以輪流照顧孩子,讓大家輪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許是看本書、喝杯咖啡而已,讓自己「空」一下,再回來面對孩子時,會更有耐心和體力。

最近光爸正在裝修一個新的空間,想讓「黎屋書院」更完整呈現出來,已經有的構想包括社區縫紉教室、同類療法課程,甚至用客家話教孩子讀三字經、千字文(就像以前教漢書一樣,可是不同於現在的兒童讀經班),希望還沒被我們壓榨過的朋友們自告奮勇,在百年老屋裡幫自己寫下一頁具特殊意義的歷史紀錄,承蒙感謝、勞力、恁仔細!

附註:
我用時間與空間勾勒出對老屋的期待及反思,並在「台灣客家細妹寫歷史」會場設立哺乳室及嬰幼兒遊戲區,期待更多媽媽走出自我,找到更多可以分享的空間。

作者簡介:
本名徐彩雲,又名光媽。台灣藝術學院廣播電視系畢業,財團法人中央廣播電台方言組客家語主持人(目前根據「兩性工作平等法」申請育嬰假,留職停薪中)。

父母親皆是客家鄉親,父親為新竹縣峨眉鄉,母親為苗栗縣造橋鄉。雖在台北出生長大,父母的作息、飲食習慣甚至思考方式都是蠻「客家」的。五歲前常轉鄉下,所以會講客家話。

因父親在電視台當工程師,所以從小就去參加錄影、當臨時演員、上兒童節目等等,最大的志願就是當兒童節目主持人。二十三歲進入電視台播報客語新聞,算是真正與客家結緣,沒想到會跟客家人結婚、沒想到會生兩個恁得人惜的細人仔、沒想到會住在老屋中(是唯一肯回來住的年輕夫婦)、沒想到的事情還有很多,還會繼續發生下去。

(本文同時發表於台三線個人新聞台,作者為台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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