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姐的幸福時刻

by 李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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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姐其實是我的大嫂,我們是妯娌關係,因為叫習慣了,一直就沒有改口。

雖然我與她是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兩個大陸籍媳婦,境遇 卻是天壤之別。區別緣於我的老公是一名內科醫生,收入頗豐,而我也畢業於大陸知名的廈門大學中文系。玲姐就不同了,她的老公靠開計程車來維持生計,自己也 沒讀過什麼書,更重要的是因為大哥年近四十才通過媒介公司娶了玲姐進門,可是結婚四五年了依然膝下無子;而我來臺灣的時候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婆婆早想抱 孫子了,自然對我呵護備至,也對玲姐更加橫挑鼻子豎挑眼。

在我看來,玲姐在我們家更像一頭任勞任怨的牛。每天玲姐都會圍著圍裙忙裡忙外,一會端茶,一會端水果,而大家卻都視若無睹地繼續自己的事情。有時候我去廚房幫忙,她總是急著將我推進客廳還說:「懷孕聞著油煙味不舒服。」

而玲姐居然還總覺得她是那樣的幸福,常常說起大哥晚上回家給她帶的宵夜,談起陪婆婆上山進廟的事,她都一副樂滋滋的樣子。她甚至還說,看著我們吃她做的飯時那麼津津有味,都是一種幸福。

轉眼間,我的女兒出世了,為了老公工作方便,我們搬到了臺北居住。剛好這個時候,婆婆因腦血栓昏迷住院了。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玲姐正在給婆婆餵飯。 我站在病床前,看著她輕輕地吹散湯匙中的熱氣,將蛋花輕輕地放在婆婆嘴邊。婆婆已經不能說話,用眼睛看著玲姐默默流淚。我想,那淚裡應該有幾絲歉疚吧!

婆婆從此癱瘓在床,我因為要照顧不滿一歲的女兒,所以伺 候婆婆的重任都落在了玲姐的身上。大哥很是不滿,在電話裡跟老公埋怨了一番,說:「明天我把媽送你家去。」老公以為大哥講氣話,第二天照常上班去了。可大 哥竟真的將婆婆送到我家。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有人按門鈴,開門竟是玲姐。玲姐拉著我的手說:「就算你哥不要媽,我還得要呢!」說完進了房間,趴在 婆婆床前,低聲說:「媽,我們回家吧,你在這裡不習慣。」婆婆張了張口,用眼睛盯著她。玲姐像哄孩子一樣,用手捋去婆婆額前的白髮,我尷尬的站一旁。玲姐 用毛巾輕輕擦去婆婆眼角的淚,「媽,您別傷心,有我在,不怕沒人照顧您。」我的心被玲姐說的酸疼酸疼的,拉過玲姐的胳膊說:「玲姐,就讓媽在這裡好了,照 顧媽,我也應該啊!」玲姐說:「你不瞭解媽的習慣,再說,寶貝這麼小,你把她照顧好媽也才放心呀!」說罷這句話,她將婆婆從床上攙起,一步一步的走出房 間,大哥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來,長長的歎了一聲氣,走到婆婆面前低著頭說:「媽,對不起。」然後背起婆婆走了出去。我再次看到大哥背上的婆婆,眼裡滿是淚 水。

去年年三十,我們回家團聚。晚飯桌上,婆婆顫顫悠悠地從懷裡掏出一隻玉鐲子,當著我們家裡所有人的面遞到了玲姐的手上,玲姐也第一次在我們面前,撲到婆婆懷裡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後來玲姐跟我講,那是她嫁到臺灣以來最幸福的時刻。

(作者為中國籍,本文來自遇見+角落2007新移民影像故事徵文優選,由新境界文教基金會婦女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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