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從前

by 平靜

我們的決定，決定了我們。（We are our choices）
─沙特（Sartre Jean-Paul 1905~1980)

就用沙特的話來貫穿我的2003年吧！

去年底跌跌撞撞來到這裡（編按：台灣婦女網路論壇婚姻與家庭討論區），因為自己無法再面對婚姻中的不堪，我用顫抖的手，打下了一字一句，字字是眼淚，句句是心痛。

最近，為了這篇回顧，又回頭找了我的第一則留言，日期正好是2003的1月1日。不覺中竟也一年過去了，原本我覺得自己可以真正平靜的看待，卻在目光掃過幾個字之後，淚流成行。那是我真真實實走過的一段，有血有淚，不容抹滅。

在29歲這一年，重新溫習了我的一生，也許有點晚，我仍感謝。如果上天不在此刻給我考驗，也許我永遠看不清楚自己，也會終其一生，瘋狂追逐著，那些始終不存在的。

檢視這段時間的改變，不由得要說：生命總讓人充滿驚奇。在悲傷之後，總伴隨著成長的喜悅。生命的厚度，也因此而持續增長著。失去的同時，往往也得到了許多。

人生確實是有捨才會有得，如果不是憂鬱症，或許我不會察覺自己的堅強與理性，更不會發現生命始終是操之在己的。

我決定，無論往後的人生遭逢如何的困苦，我都會努力活著，來回應生命。

天下最大的安慰，莫過於受苦之人能得到同情者的傾聽。
─Maxine Schnall（選自《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堅強》；張老師出版）

以前就常聽別人說故事，卻始終不是個好聽眾，鮮少用心去感受。看別人，談別人，理智的下個判斷，輕而易舉的，甚至可以不帶任何感情。說完了，也可以馬上轉身就走。

等到要說自己的故事，才發現，與真實的自己相遇，好難！需要勇氣的。儘管跨越了時間和空間，卻發現，總以為過去的，其實一直都沒過去。那些曾死命抗拒，努力遺忘的痛楚與創傷，也還是逃避不了，始終都在。

記憶讓人感到吊詭的是，經歷了時間與淚水的洗滌與沖刷，曾經甜美的，變的苦澀不已。而讓我椎心刺痛的，卻在不覺中，已然雲淡風輕。

如果不是在這裡，聽著姊妹們，勇敢的訴說著自己的生命故事，我不會知道，有那麼多的人，竟是這樣哭過長夜。她們在找不到連結的片刻，顫抖著，狂亂著，痛哭著……

我也不會知道，自己其實一直都不孤單。

這才發現，自己以前曾自以為是的評斷他人，曾經重傷了多少脆弱的心靈。

往前走

人生中有許多事是你根本無能為力的，而這些事情大部份都已經發生過了。即使這些往事造成的心靈創痕仍歷歷在目，但過去的已然過去；如果你執意沉溺於從前，剩下的也只有記憶。 ─Paul Wilson（選自《希望小書》；臉譜出版）

回想起來，成長的過程中，總有許多我們不得不接受的。還有我們拼了命想去彌補或挽回，卻還是無法改變的。我們堅信，生命中所有缺憾，全來自於我們不夠盡力。所以，回憶過往，不免怨恨起自己。

就因為人生中的「如果」很多，所以「悔恨」也很多。

因此，我們反覆的用如果來「造句」：

如果……是否……

如果……或許……

如果……當初……

如果……我就……

當我們發現人生沒有重來的餘地時，只有悔恨與自責。憎恨自己當初的選擇，讓自己受了苦。又因為沒有勇氣恨別人，所以只好憎惡自己。

然而，事實上，人生，沒有「如果」，只有「如此」。再給你一次機會，在那個時空下，也許你還是做了相同的選擇。因為「當時的你」，終究不是「現在的你」。

在生命的旅途中，沒有哪一個部份是被浪費掉的，每一個失落中都蘊含著禮物。 ─Alexandra Kennedy

讚美自己的善良，雖然善良有時顯得太傻。稱許自己的執著，雖然執著往往就優柔寡斷。我開始懂得，這世上沒有絕對真理，只有客觀真實；所有的事都是一體多面，二分法是不存在的，卻是我們死命抓住不放的原則。

聽著貝多芬的第七號交響曲，我想著，這個世界確實是不公平的。要不，那樣熱愛音樂，才華洋溢的貝多芬，怎麼會失去聽覺。上天，何其殘忍！

我並不只是悲憐他，我也疼惜自己。為什麼這一生，我努力付出，從不願為一己之私而傷害別人，自認無愧於心，為何仍落得如此下場。我總是看著別人，感嘆著。我期望的只不過是最平凡的幸福，為什麼也無法擁有。

沒錯，世界是不公平的，然後，想想我們可以做些什麼。或者，什麼都不做，繼續埋怨世界不公平，再等著看看世界會不會在埋怨中，而有所改變？

失去聽覺的貝多芬，竟然又寫下了令人讚嘆的樂章……

當我們活到最後一刻，如果我們真正的活過，便不可能說：我這一生都很快樂。我們最多可以說：我的一生充滿了真實的剎那，而其中有許多快樂的時光。─Barbara De Angelis（選自《活在當下》；天下出版）

為什麼是我？

置之死地而後生：最壞的已經發生了，既然最擔心的已經成真，那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反正也不會有更壞的事了。

如果，更壞的事，真的發生了，怎麼辦？

那又怎樣，我已不同，我已不是過去的我了，我變堅強了，事實上，我一直是堅強的，只是我不想承認。當我接受了人生是孤獨的同時，也等同於宣告了放棄依附別人的權利，怎麼不失落呢。

承認自己是堅強的，很難，因為我們想要脆弱的權利。

承認人生是孤獨的，更難，因為失去依附真讓人害怕。

每次有人問我為什麼接觸佛法，我總是回答因為我實在太氣我先生了。然而真相是，他救了我的命。當時我們的婚姻出了問題，我非常非常努力地想重新拾回那份慰藉和安全感，重回那熟悉的歇息之處。可是，幸好我沒有得逞。我憑著本能知道，讓我那執著的，習慣於依賴的自我死亡，是我唯一的生路。 ─Pema Chodron（選自《當生命陷落時》；心靈工坊出版）

無助的時刻，我也曾求助於天地鬼神，只想知道「為什麼」？也曾宿命的想，是上輩子欠的吧！唯有這麼想，才能稍微釋懷。而事實上，將一切推到上輩子欠的，只是允許自己消沉，不再努力的最佳理由。

我不！我不把自己交付給命運！

但是，當我努力過後，我會坦然接受，有些人，事，物總是得離開，無法強求，我得會學著放手。

凡事盡心，結果隨緣。

當我在悲傷之中回憶，晴天歷歷，昨日悠悠；如今我想起你，晴天悠悠，昨日歷歷；傷痛漸遠之後，還是想讓你知道，你並非過眼雲煙，不曾被我忘記─吳淡如（選自《昨日歷歷，晴天悠悠》；方智出版）

相愛，就是為了分離。親情，友情，愛情，不都如此？

父母，常態下父母會比我們早死去，放心的讓他們去，他們才能無牽無掛的走。

子女，養育他，不就是為了讓他健全長大，再放手讓他自由飛去。

朋友，在共處的時刻彼此真心以待，不要吝於付出關心。

愛人，珍惜一起走過的每一刻，雖無法相守，給予深深祝福。

配偶，感謝曾有一個人，深深許諾愛我，即使，無法到永久。

生離，死別，都很難，卻是人生的功課。沒有什麼人是屬於我們的，不過是上天借我們一段時間，我們理當珍惜。深愛的不一定能擁有，但擁有時請務必深愛。也唯有如此，當生命終了時，我們才能沒有遺憾的說：今生無悔，此生足矣！

最後，我要感謝生命中，每一個獨一無二的「你」，感謝你曾陪我走過，無論你在何時出現，何時離開，曾經擁有的，我會永遠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