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攻女守是愛的真諦嗎？

by 曾昭媛

當我們看到許多愛情的過度追求，甚至演變成性騷擾、妨害自由、情殺案件時，我們不禁要問，這些精神折磨和肢體暴力，真的是愛嗎？又為何這些「以愛為名」的性暴力，幾乎都是由男性施加於女性身上？我們必須進一步思考如何減少這些惡夢，因此我們必須回頭看看（所謂的）愛情萌生的那一刻，到底是什麼樣的迷思，讓某些人聲稱的愛情變成可怕的犯罪？

我們可以發現，在這些可怕的案件中，以男性對女性的暴力為多數，包括：騷擾、跟蹤、監聽、拘禁、拉扯、毆打、強暴、虐待、殺害等各種類型。先看性騷擾案件，依據勞委會統計，民國94年所受理的職場性騷擾申訴案件中，38位在私人企業工作，以及8位在政府單位工作的騷擾者，全部都是男性。再看性侵害案例，內政部性侵害防治委員會從民國88年1月到95年3月，累計共有11萬8205個性侵害案件，而加害人當中僅有17件是女性，其餘11萬8188件的加害人都是男性。

為什麼？男人天生是惡魔嗎？我們看到這些男性在被逮捕後，常常激動而純情的吶喊：「我是真心愛她的，我不能沒有她……」顯然這些人都看來不像通俗劇中的壞人類型，甚至看來不像暴力份子。但被他愛上的女性，可能被折磨的快發瘋了，或是成為一具血跡斑斑的屍體。那麼，到底是什麼環節出錯了？

在男孩和女孩的成長背景中，往往充斥一種對愛情的想像，以及延伸出來的愛情教戰手冊，也就是男攻女守的追逐遊戲規則。例如，男生應該要主動發動攻勢，即使女生一再拒絕、也可能只是羞怯的表現，因此男生要不屈不饒，切記「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不斷邀約、站崗、接送，相信總有一天誠心感動佳人，必要時來個霸王硬上弓、才會有進展，反正女生說「不」就等於「是」……；女性則應該要被動衿持，要等男生邀約三次以上才可點頭，更不要主動倒追，以免被男生看輕、被女生恥笑，留下花癡之名、永世不得翻身。

這些奇怪的愛情遊戲規則，可能是來自長輩或朋友的鼓吹誤導，或是電視、報紙、雜誌和電影的複製催眠。但事實上，我們看到的是男女雙方不斷猜測和誤解，而發動攻勢的男方，尤其容易誤判女方的心意，甚至自欺欺人，到處宣揚女方已經成為其囊中之物，不准其他男性染指，借用眾人之力，一廂情願的壓迫女方接受自己的愛。

男生為何不能學著接受女生說「不」，就是指「不」呢？而女生為何不學著大聲說「不」或「是」，勇敢表現出真正的心意？愛情為何變成了戰爭？為何人們往往用攻城掠地、輸贏成敗去理解愛情？

因為性暴力不是真正的愛，而是權力的展現。暴力假借愛情的名義，行壓迫之實。這其實就是男女在性別權力關係上的不平等待遇，自父權社會建制以來延禍至今。現代社會則將性愛控制的迷思，演變成各種似是而非的男攻女守的遊戲規則，導致各類型的精神迫害和肢體暴力，上演一齣又一齣男歡女悲的劇碼。

我們看到有不少的男女朋友、甚至婚姻關係，竟然起源自強暴，就能明白「貞操情結」仍然影響一代又一代的女性，讓她們在孤立無援中，無奈的選擇放棄自我、放棄一生幸福；也讓一代又一代的男性誤以為強暴不過是情場上的有效武器，使他們無法意識到，性暴力就是犯罪，是對另一個人的身心傷害。

我們也可以看到，不僅是肢體的強暴，性暴力包含更多模式的權力施展，許多並不見血，而是看不到止境的精神迫害，像是連環電話騷擾、跟蹤、拍裸照、威脅等。最難辨認的是，上下從屬權力關係當中的性暴力，例如：上司下屬或師生關係，外界往往將其中的過度追求、甚至性騷擾，當作是職場或學校又一樁的愛情佳話。

在這些複雜的人際權力關係中，下屬和學生或許混雜著仰慕之情，或許擔心工作和學業不保，面對上司或老師的一再追求，甚至逾越權責份際，濫權要求陪伴應酬、陪伴聊天……權力的光環令人昏眩，在下位者，完全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應對，在驚嚇和無奈中順流漂浮，一步一步走進在上位者的佈局和圈套，任其擺佈。

權力是最好的春藥？這句俗語生動的透露出，對這些在上位者的獵人而言，愛情的快感，展現在權力遊戲的擺弄和操作；而性愛的追求過程和戰果，又反過來補充他們在權力場域上的最大快感。但對在下位者而言，外界是看不到她如何傻傻的被騙或被迫服下這春藥，一旦在權力關係上認輸，服下了這苦澀的春藥就無法回頭，她好像只能順應觀眾，繼續演著這一齣別人寫的權力和性愛的腳本。

有沒有比較好的愛情腳本？對於還不懂得愛情的少男少女、熟男熟女們，讓彼此更快樂、更尊重珍惜的愛情腳本，現實生活中要在哪兒去找？

我們有沒有可能要求在各校園推動情感教育？在各社區推動家庭和婚姻教育？我們有沒有可能要求媒體多呈現一些正面的情感素材？

如果大家認為這些理想是天方夜譚，是痴人說夢，那麼各種男對女的過度追求、性暴力、分手暴力的劇碼，將一代又一代不斷上演。

（作者為婦女新知基金會祕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