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生命獨特性,由誰來認可?

by 張瀞文

多少女人對自身生命的重要性與獨特性一無所知,最後竟是只能在滿足男人的眼中發現自己的獨一無二,或說是在男性強勢的追求中,才確認了自己是一個特殊個體(如果我不是那麼特別,他怎麼會這樣追求我?他那麼迫切想擁有我,一定是我很特別囉?)。

於是,像是剛破殼的鴨子,死心塌地認定第一眼看見的人就是親生媽媽,在如此的自我獨特感的確認中,就死心塌地認定了這個男人,從此決定要全心全意愛他,無怨無悔地將開啟幸福之門的鑰匙交付給此男子。

女人的幸福之門不應該由自己開啟的嗎?一定不是的!自古以來的父母不是都這般教導女兒的嗎?對女人而言,最上乘的幸福一定是別人給的,對吧?

可是,平白無故地人家為什麼要給妳最高檔的幸福呢?

所以囉,等著男人給幸福的女人通常就得用常常的一生去交換傾刻之間感覺到的幸福,以為將自己潔白無暇的生命原封不動地交給這個男人,這男子就一定能夠好好珍惜她,此男子也必須負責替她填滿生命的空白。

不幸的是,這般古代的邏輯在二十一世紀的當代,常常將女人的一生給白白弄擰了!

背叛的代罪羔羊

丹尼熱烈急迫的「要」,讓敏方覺得自己好似被人以粗暴的方式熱烈愛撫,有一秒鐘的光景感覺到自己變得異常的柔弱。奇異的是,柔弱感卻沒有讓敏方有害怕無助的感覺,卻帶給她一縷細微的滿足與安全感。

「有個人這麼瘋狂粗暴地要我,讓我有港灣可以依靠,即使這是個經常處於暴風雨的港口,都是值得的。」(這是諸多大小女人可悲的迷思)

敏方全身充塞著期待暴風雨的亢奮感,全然不知道那是她常年被囚禁的情慾蠢動的徵兆。

她答應了丹尼的呼喚,一時之間維新完全不存在於敏方的腦海中。

掛上電話,敏方怔怔地躺在床上,腦袋裡充滿了不可明狀的思緒,像是一團白色不明煙霧佔領所有感官功能,直到聽到媽媽的叫喚,她才突然想起與維新的約會時間快到了!

「我這樣算是背叛嗎?」

背叛在敏方家是罪大惡極之狀,也是除了湘芷,無人敢碰觸的地雷帶,光想到自己的背叛,敏方隨即又起了一陣寒顫。

小時候,敏方曾經在一頓打罵後,計劃離家出走,最後在不敢背叛的陰影下,又乖乖打消此念頭。

如果背叛媽媽,不就應驗媽媽的預言:「妳就是跟你爸爸一樣!」敏方不敢,背叛的罪名太沉重,而且她也不忍再傷媽媽的心。

雖然背叛的人是父親晴雄,但是家中被烙上背叛的替罪羔羊卻是兩個孩子敏方與偉方。老是被要求背上別人的背叛罪,敏方與偉方的情緒狀態常常都存在於一觸即發的罪疚感當中。

於是敏方帶著比往常更波動的罪疚感,往赴維新的約會,心裡盤算著怎麼說今天不去北海岸,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回台北。

男人的愛情流慾

自從關係越來越明朗,約會時維新就越常遲到,大約都是二、三十分鐘,原因都是與工作有關,譬如病患急診等等,雖不當班,但是如果醫院呼叫維新,他都會去,敏方也不責怪也不多想,一個好醫生不就應該如此嗎?一個好女人應該要信任她的男人,不要問太多,不是嗎?

不過已經過了一個鐘頭,維新還沒到。那一頭的維新還在另一個女友的香閨裡溫存。

這位不麻煩的京京,今天有點麻煩,從凌晨到中午黏黏暱暱,要了一次,又一次,近中午時刻,維新準備穿衣離開,又被京京連哄帶強又做了一次。維新這才從他的情慾中找到專業敏感度,他問京京:「是不是有事呢?」他們是不太多說話,通常見面就做愛,盡說一些刺激愛慾的話而已。

原來,京京要嫁人了!維新心裡想:「真可惜,京京的床上功夫一流。」嘴裡卻是關心的問:「他愛不愛妳?會不會疼妳?」一隻手順著京京光嫩的背脊滑下去,另一手撩動著鎖在京京腳踝上的金色踝鏈,這是維新送給她的情人節禮物,他的眼光貪戀著兩年多來這具給他無數情慾歡愉的身體。

京京知道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樣的。女人是沒本事永遠在情慾與愛情海中遊蕩,年輕時候的冶遊歡愉,很快會在年華老去當中,被寂寞、無奈的情緒與無情男人的眼神所取代,找個貌不驚人能養活妻小的老實男人嫁了,至少保個晚景不淒涼,她其實是期待與維新有個結果,但是她知道提出這個要求,只會自取羞辱,落個難看的分手,不如與維新演出個美麗的句點,讓維新永遠懷念她。

最後的溫存總是纏綣不止,京京貪戀著無婚女人的種種自由,再過半個月她就只屬於一個男人,不管是好是壞,就要這樣過一生了。

京京在維新的懷裡突然輕笑起來,她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像極了古時將要出嫁到從未謀面夫家的處女新娘,雖然不安又畏懼,但還是心懷期待,只屬於唯一的男人也是一種幸福,不是嗎?明天還得去做個小手術呢!

維新今天遲到了2個多小時,給敏方看到的是一付被操了整夜的疲憊臉龐,敏方沒注意他頸上的吻痕,當然也不可能看見京京高潮時咬下的齒印。

等了那麼久卻一點脾氣都沒有流露出來,敏方倒是對維新的疲憊又生出些許罪疚感,好像維新這付的德性是她的錯,她應該讓維新回家休息,不該還佔用他工作之餘的時間來約會。

維新心中暗忖,這真是符合作先生娘的基本性格。

「看你這麼累的樣子,不要去北海岸玩了!」

如此,敏方也可趕得及丹尼的約會。維新真的是累了,於是提議敏方去他家坐坐。

南柯一夢

敏方第一次到維新的單身公寓,40坪大的房子是維新北上讀醫學院時,父親不知費了多少唇舌,借了母親娘家的祖傳農地去貸款後買給他的,為的是讓他安心讀書不必跟同學擠宿舍,這也讓他交女朋友方便多了,不過自從大學時代的女友在家中鬧自殺之後,他就不曾帶女人回家。   敏方一踏進維新家門,她那個奇怪的好女人習性就無可救藥地硬是要冒出頭來,先是問都不問就幫維新刷洗浴缸,放洗澡水,趁維新洗澡的時候,開始張羅晚餐,雖然自己一點都不餓,卻推想維新一定是餓了,她想做好晚餐,陪他吃一會就準備走人了!這樣也可稍減罪疚感。

維新一踏出浴室,就被敏方變出來的飯菜香給薰得陶陶然!甜蜜的感覺滋滋地往上竄,對敏方的愛意陡然攀升,輕輕走到廚房,從身後緊緊地擁住敏方,親吻著她的後頸。

從未被幾乎裸體的男人如此親暱地擁著,敏方霎那間全身都麻痺,維新肌膚裡的男性慾力幾乎穿透衣服直接攫住她所有細胞裡壓抑的慾望。如此的情節是維新所熟練的,他知道要如何喚起像敏方這樣女人的慾望,他也知道在什麼地方就應該適可而止,才不會讓敏方以為他過於老練。

維新讓浴巾在熱吻時不經意滑落,他假奘困窘地撿起浴巾圍住重要地帶,也讓敏方有時間表現一下她所需的矜持。

「妳讓我情不自盡……」

「快去穿衣服,小心感冒!」

維新依舊擁著敏方,「妳跟我去換……」半推半就地拉著她走向臥室。被要的女人通常都無招架之力,腦袋也失去正常的覺知能力,維新心想就決定是今天了,這個女人就快是我的了!

敏方在維新解開她衣扣的剎那,幾乎也決定就將自己交給維新了,那套新內衣似乎更激起他的情慾,她的乳房在他的嘴裡顫動著,敏方夾緊了兩腿輕聲地呻吟起來,就在維新迫不及待伸手褪去最後阻隔時,湘芷竟出現在敏方的腦中屏幕上,接著是昨天夢中的丹尼,敏方像是被突然撥了一桶冷水,抓起被單坐了起來。

維新的情慾遊戲被打斷,心中甚是不悅,差一點掄起拳頭想給敏方一巴掌,他忍住了,這一打就毀了幾個月的苦心,微怒的眼神維持了2秒鐘,馬上換成抱歉的表情,淡淡說了對不起,遞了敏方的衣服,自己取了衣服走出房間。

坐在床上的敏方,眼淚無聲滴落,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麼了,她一點都不氣維新,只氣自己!不知道自己要?還是不要?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她覺得羞恥,她又覺得性好像是很自然的事,羞恥感似乎不是來自維新的求愛?

看著鏡中的自己,「我到底是怎麼了?」似乎一時也沒有答案。

她穿好衣服,梳理了自己,低著頭不敢正眼看著維新,很小聲地說:「我走了!」維新想送她,被拒絕了,關上門,維新吃著敏方做好的晚餐,心中有股勝利的喜悅。

敏方回到家中,藉口身體不舒服,躲在房間讓混亂淹沒她,今天的這一切都在預料之外的狀況,她的生命到今天為止都是循序漸進,每天所遇到的人、事、物幾乎都是可預期的,只有今天不是。

她決定不要去赴丹尼的約會,丹尼是狀況外的狀況外,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擴散,下次見到維新也很尷尬,怎麼辦?

可是,她不去想丹尼,腦袋就越混亂,在房中坐立不安,快10點時,終於忍不住,藉口說去買頭痛藥,她想去約好的地方看看丹尼還在嗎?如果不在,敏方覺得自己才可安睡。

在行人稀疏的捷運站出入口,竟然還站著丹尼,他不發一言走向敏方,將手中的花束丟進垃圾桶,拉著她快步衝到摩托車旁,敏方無法抗拒地戴上安全帽,跨上後座,丹尼拉著她冰涼的手環抱住他的腰,敏方不敢放手,彷彿有種宿命,跟定了這個男人,天涯海角相依相隨。

在機車後座,敏方又逐漸理智起來了,畏懼家裡媽媽的擔心,如果晚歸一定會有大風暴,但是有個強烈的聲音又說:「你也不能放過這個男人啊!妳也要聽從自己啊!」敏方的心與腦對峙著,敏方閉上眼睛不想再去理會。

摩托車突然停下,周圍安靜極了。

「丹尼,我們不熟……」

「噓,不要講話,妳聽……」

敏方聽到海浪的聲音,在闃寂漆黑的海岸,撞在岩上的浪頭閃爍著銀色的碎光,滿月不知何時脫離了烏雲的保護。

海浪聲不見了,只聽到彼此的心跳與喘息聲,兩人像是喝了什麼愛情魔藥,敏方在丹尼的吻中完全忘卻矜持,她以為自己與丹尼已經沉入海底,已經脫離女人的約束、媽媽的叮嚀,心裡只有愛,她要放肆地去愛,丹尼像是浪潮一般進入她的身體,模糊的呢喃減輕了敏方的疼痛。

那模糊的呢喃卻越來越清楚,像是一個女子的名字,敏方逐漸從感官的愉悅中甦醒,「巧巧,妳又回來了……,我的巧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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