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兒子．我

by 吳梅相

常常聽朋友提起，只要孩子年滿十八歲，或上了大學，免不了要與孩子展開一場生死爭辯。不為什麼，就是那台可惡的鐵殼子–摩托車。總是慶幸自己，時候未到，而且，兒子有點遺傳到我，做事總是過度小心，甚至有點龜毛，白話點，就是怕死。因此，總是樂觀的相信，這事應該輪不到我吧！

哪知道，真的從上大學的那一刻起，我的夢魘就開始了。從某某人騎了車，現在怎樣、怎樣，到生活應該簡樸，沒有負擔是很幸福的佛家哲理，甚至動之以情的告訴他，怎可忍心將媽媽的心，也帶著四處跑，全給搬了出來，仍然無法澆息兒子那顆狂熱的心–買摩托車。最後，只好使出殺手鐧–家裹沒錢，無法負擔這筆支出，就這樣，這個戰爭，算是暫時停歇；而他的表姊，也適時的提供一輛即將被淘汰的老舊機車，讓他代步（因為學校距市區真的有點遠）。心想，讓他嘗試一下騎機車的苦也好，冬天涼颼颼的冷風，雨天溼答答的不舒服感，還有夏天時，黏膩的汗臭味，多少會讓龜毛的兒子打退堂鼓吧！我是如此的打著如意算盤。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儘管我說盡騎舊的機車，有多少好處，例如，不用怕被偷，可以安心的進書店，吃飯、出遊都不必懸著一顆心，擔心車子的安危。但是偏偏這部老機車，一天到晚出毛病，不是輪胎該換，就是剎車失靈，而她那節省到家的表姊，連時速表都已壞了好久，仍捨不得修。而我這個事事要求完美，又很會計算的兒子，怎麼算，都覺得未來的修理費，一定不下於買部新車，更是為了安全考量。他說，每次出門，他都遠遠的落在同學之後，加上南台灣的紅綠燈，有時當參考用，自認守規矩的他，常常需要同學停下來等他，讓他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這一連串的理由，又加上苦苦哀求：什麼年輕的夢想啦！他會好好唸書啦！他會注意安全啦！可憐父母心，就這樣，我仍然擺脫不了與大多數朋友的宿命，在這場戰役中敗下陣來，乖乖的為兒子在學期末，買了一部新車。

當兒子拿到新車的那天，他大舅打來電話﹝大舅帶他去取車﹞他說：「你知道你兒子，拿到新車時，有多麼興奮嗎？你兒子說，他已經高興到好幾天都睡不著覺了。」大哥的聲音，聽得出來也為他外甥高興的哽咽。想想自己，因為世故，因為缺少夢想，也因為看淡物慾的需求，還真的想不出，能有什麼東西的取得，能夠像兒子一樣興奮到睡不著覺，想來，還真有點唏噓。

夢魘還沒有結束，牽掛正悄悄的開始。1月份拿到車，又正是寒假的開始，兒子正進行著他的偉大計畫–騎機車回台北。天呀！對一個神經質的母親而言，那是個多麼沈重的擔憂呀！可是，兒子偏偏對別人說：「我老媽比較好說話，是我老爸那關比較難過。」親愛的兒子，你可不要認為，好說話等於不擔心呀！打從側面得知你的計畫，就一直不願正面問你，期待你只是說說而已；而當我知道，你已打定主意，這一切都不可能改變時，我的心，也跟著糾成一團，而找不著頭緒呀！況且，還得身負勸說你老爸的責任。兒子，你可真會給老媽出難題呀！年關漸近，台北的天氣，真的好冷，尤其，是那顆懸著的，守候的心。

在風雨中兒子出發了，從高雄的學校，到台南麻豆找捨命陪君子（表弟如是說）的表弟，一同啟程；這一趟行程，可把雙方家長、親戚給折騰了。在騎車進行中，因怕你們分心，我們約定不打電話給你們，只能要求你們在任何時、地休息時，務必要打電話報平安；雖然，在你們每一次的休息間，間隔只有短短的數十分鐘或一、二個小時，但對一個多慮的母親，真是難熬呀！時而假裝抹地板，卻偷瞄電視的跑馬燈，時而抬頭看著時鐘，總發覺走得特別慢，緊繃的神經，嚇得連自己都懷疑是否有病？

到了彰化，兒子們計劃在姨婆家過一晚，隔天再繼續北返的行程。彰化的親戚，見機不可失，紛紛出面勸阻：風雨漸大，越往北走，坡度也越大，不如把車寄回，坐車回去好了。不管好說、歹說，兒子總是笑著對長輩說：「您們不是說，做事不可虎頭蛇尾，半途而廢嗎？」迫使他的姨婆，只好放棄，反過來安慰我說：「你兒子還好，以前他表舅讀冊時，攏嘛是，台灣頭，騎到臺灣尾，（辶日）迌完了後，才甲我說。」此時，我不禁疑惑，對一個憂心的媽媽而言，是事前報備好呢？還是事後才說好呢？台灣不是有句俗諺說：「不知影，好了了」嗎？此刻，我還真的希望，是事後才得知，免得因為緊張，害死那麼多細胞呢！兒子到家了，雖然第二天的行程，因為風雨漸大，而有些擔誤，但總算到家了。踏入家門的那一剎那，看見兒子滿足的笑容，沒有疲憊，我就知道，我是多慮了。他一一打完報平安的電話，這一刻他似乎成了英雄，也成了過年時，親戚間最熱門的話題。

放心就是祝福，擔心就是消福。這不是我一直掛在嘴邊的話嗎？怎麼這時侯我全忘了呢？哈、哈、哈！

後記：
記錄農曆年前兒子的「壯舉」，對所有曾經有過經驗的母親，表示心疼，也讓年輕的孩子，記得這一份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