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婆婆的魔音傳導
by 張瀞文
如果女巫我不夠堅強,腦筋不夠清楚,該冷酷時又不夠冷酷,自信不夠紮實,身口意不夠清?,就算離婚100年也無法逃離前婆婆的魔音傳導。這魔音可不是魅力之類的說法,應該說就像《藥師經》中說的祝禱咒詛之類的魔力。
已經正式離婚4年多,還會聽到前婆婆以我為對象自導自創的魔音,每次有人來報馬時,心中總忍不住自嘆:「真是好險,在她家從沒犯什麼大錯,沒說過什麼不好聽的話,更是好險!都沒有落什麼把柄在她手上,好險我的首飾都不敢帶走,連兒子滿月的金銀都不敢說要,不然她大概早就去登報宣告我罪狀了!」
魔音解構
寫這篇文章,讓我考慮了幾天,女巫從分居、離婚到現在又進入新的婚姻,這期間寫過很多文章,出版了5本書,從來沒有利用自己的文字大肆以裸露與前夫家人之間恩怨為目的來進行書寫,雖然我在那裡受到很大的傷害,卻從不想利用書寫中的揭露去進行宣告式的報復。
最後決定要寫,一部分是感嘆,一部分是想與有前婆婆、前公公或是前小姑小叔之類的姊妹分享女巫應付前夫家人的心得。據我所知,離婚多年依舊被前夫家人情緒勒索、生活干擾的姊妹不在少數。
從我開始公開發文字,在書寫時,如果必須寫到過去的婚姻經驗,下筆都是盡量限於描述自己的感覺,謹慎地不讓自己陷入報復的筆調(但是論事時,批判父權社會對媳婦角色的貶抑,我卻是不留情的,這是對事不對人)。
我一直認為利用文字能力公開報復是無法達到真正的自我治療,書寫時有了短暫的發洩爽意,過後反而更加惡化了已經脫離婚姻狀態的關係,為自己的生命豎立了當下與未來的敵人。
在我的想法裡頭,既然已經離婚,若做不成朋友,就讓過去的愛恨情仇都蒸發掉,維持某種疏離淡默的真空關係即可。離婚不就是要了結關係中的恩怨與痛苦嗎?不就是為了尋求新生活,重新找回快樂與幸福嗎?白紙黑字去揭露對方的醜態,結的樑子不是更大嗎?
與其花時間精心描寫過去的恨事,用文字去射擊已經不與你耕種同一畝田的那些人,不如用這些精力與時間,進行更有效的自我治療,重新耕耘自己這塊荒無的心田。
回觀這些年寫的雜記,好像也沒寫什麼謾罵他們的話,都是心情而已,我發現如此的好處就是不好的回憶,因為不主動去想起,也沒實質紀錄可查,當快樂的事情漸漸回到生命中的時候,不快樂的記憶就被擠出去了,因無據可查更加無影無蹤。
讓我想寫此文的因緣其實是一段剛發生的插曲。2004年11月女巫回到台北,在任兆章修女與林美智老師基金會帶領一班「快樂婆婆成長班」,基本上我可以感受到學員媽媽的滿意度都算滿高的,課程結束我就快樂地回到古晉。
快樂婆婆就有幸福子媳
基金會接著開會檢討,有個沒有參與課程的董事(我完全不認識她),一直不斷批評攻擊我,據督導說是用非常刻薄的姿態,而此人說她對我的諸多「非常清楚」的理解就來自我的前婆婆。(這個班是我2年前就規劃,但是都無基金會願意配合。我體認到大部分有婆媳問題中的婆婆都是不快樂的女人,一種是本來她就不快樂,媳婦就成出氣筒,另一種是本來她還算平靜,媳婦來了之後讓她變成不快樂,如果可以讓婆婆變成快樂的女人,夫妻本身又無感情問題,一個家庭的幸福就八九不離十了!目前專為中老年女性開設的心理治療團體幾乎等於零,他們卻是很需要上這樣的課程來紓解累積幾十年的情緒)
督導來告訴這件事情時,她顯得很震驚,我卻一點都不驚訝,第一個反應是哈哈大笑,這種事情從尚未離婚時就一直沒斷過,我告訴督導「連我懷孕時坐計程車回到他們家半山腰的別墅住家,她都可以躲在門後偷看,然後打電話給我媽說,她看見有男人送我回家耶!有什麼是她不能想像的?她還跟我媽的同學說,我現在的老公是舊情人,以前就有曖昧關係!唉,她有什麼話不能說出口呢!每次聽到都當作在做功德,可憐她珠光寶氣卻口出惡言!」(她自己的兒子,未與我離婚就搞大女朋友的肚子,她都不去說呢!至於她跟我媽同學說什麼,我媽不願意講,只說常常有新鮮的自創魔音!)
你說我以前會不會氣到全身發抖呢?當然會,不然怎麼會新婚半年就尿血,得了二年的間質性膀胱炎,差不多夜夜樓上樓下跑廁所十多次,有時乾脆坐在馬桶上睡覺,每天在回家的公車上,總是鬱卒到希望車子永遠不要開到北投,一想到要回去那間房子,就要拼命忍住眼淚!
督導問我,「你一定很恨她囉?」
這個問題以前就有人拿指責我,此人現在是新科立法委員,她瞪大眼問我:「你怎麼可以這麼怨恨你的婆婆?」我當時嚇一跳,問自己我有怨恨她嗎?我覺得沒有,於是回答她:「我沒有怨恨她,只是非常討厭她!」
現在的答案還是一樣,平常幾乎不會想到她,只有在帶領工作坊時遇到相關個案才會想起,想起她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呢?讓我做一個比喻,如果打開一間廁所,一看到裡面真是髒到噁心,你的心情是如何?這就是我想到她或是不得已需要見她的心情。今年8月她還打電話來古晉,說要來看我,我心想黃鼠狼給雞拜年,她說:「『主要』要來看我『好不好?』」可是嚇死我啦!
其實我以前是非常懼怕她,沒跟她住一起多年後,騎腳踏車在菜市場看到背影類似的女人還會有驚嚇感,怔怔地呆在車上幾秒鐘無法動彈,以為與她不期而遇。尚與她同住時,因為我非常懼怕她,不得已之下盡量避免與她單獨相處(單獨相處就是她的攻擊時間),她就因此將迴避解讀為怨恨,到處去宣揚她是可憐婆婆。
掃除語言、精神暴力修復自我價值
至今,我最慶幸的是,好險都沒罵過她(只有一次忍不住說:「你只有在你兒子面前就對我好而已!」她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彷彿多麼委屈,我天天被她追著糟蹋,卻不能有眼淚的,這是媳婦的悲哀!)也從未去質問她對我的惡語,反正問了也是白問,以前她對我的魔音都是直接在我面前說出的,這對我的自我價值感可是有非常嚴重的傷害,天天聽聞,我都也快認為自己不是人了!這殺傷力其實不亞於肢體暴力。
回顧過去在婚姻中受的傷害,超過百分之五十不是來自愛情出了問題,而是前婆婆對我人格的扭曲與砍伐,在這些年的自我修復之後,對這種魔音之類的攻擊早就免疫,一則是因為自信越來越堅實,二則自信越不靠外在的評價,就不受惡語干擾。
你說我現在又聽到這些惡語,會不會生氣?當然會有一點煩厭,有一種「這個人真是難纏耶!不理你都不行喔!」的心情,就像一隻蚊子在你耳邊嗡嗡叫不停,吃飽了也不飛走,就是那種煩厭感。
然而,在基金會遇到與前婆婆有關係的董事,讓我有些擔憂,雖然相信明智的人是不會不求證就相信她的魔音,還是擔心她巨大的想像力障礙我的工作機會,畢竟她在暗,我在明;老實說,我現在是有點擔心她會變成我生命中隱藏的障礙!擔憂歸擔憂,其實我心裡明白這些年與前夫家相處的原則,已經減少了很多麻煩與衝突,今後要讓她的魔音無處呼應,唯一方法就是謹慎於自己身口意的造作,魔音必定在虛空中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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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遊戲情緒工作坊帶領人、自由作家,歡迎進入赤道小築部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