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座

by 張筱瑩

在那沒電視的年代,晚飯後,一家子在前院空處高矮凳坐一圈,人手一扇,拍拍搖搖待月沉,此時際,如有個會說故事的長者開了腔,哈!在座的大大小小就人人覺得是高坐在寶座上了!

國小六年級時,全班四、五十人,那會兒讀初中是要邁過升學考門檻的,鎮日裡復習卷寫不停,老師也改個不停。因為第一名的男生一下課就沒了影兒,我這個第二名的老在教室教鄰座數學。有一回被老師抓了當助手,表現迅速又正確。之後,老師就在側邊加了個位子助改不歇了。多年後,有個男同學說在他的回憶中沒有我玩遊戲的影子。也罷!但在我的回憶中倒永遠有那麼個小老師的寶座呀!

父母加上四個孩子,住在公家的眷舍,小小客廳容不下一人一桌,我和大弟合用一張,每晚面面相對寫功課,他背對大門,我倚牆面窗;一直認為是因為我坐得穩當,所以課業就是比他順當,這風水之祕,得找個機會跟他槓槓。

之後的讀書歲月,特愛撿靠邊的末排的、見得著花木、遠山的位子,因而收到過不少小小紙條,偷看過不少閒雜書(回味中的悠然恣意必會襯著那些用牛肉麵換來的泛著亮光的座位)。

母親沒受過教育,但她的善於傾聽及簡要應對,在在的令每一個熟識她的人都心生敬意。我何其有幸,每一天放學後直接奔入廚房,嘮嘮叨叨的做例行性的生活報告,活龍活現的硬是要她認識我每一個要好的同學。睡前時段,家人圍地而坐……沐浴了多少年的春風呀!民國九十一年,她離去了,望著她固定坐的位子,才不得不謂嘆,那是今生再也無人可替代的寶座了!

十六、七歲認識先生,廿歲專科畢業就結婚了,家事全不會,每天起床後就坐下來把先生準備的早餐吃光光以示感謝,再提上他備妥的便當就出門上班了。晚飯常是出去換樣的吃,如此的幸福了好一段日子。回想起來,在先生的照顧下,我曾經有個傻吃傻喝的寶座呀!

先生因病已離去多年;孩子也長大外出了,家中可坐處頗多,但我獨鍾愛這臨窗的方桌邊的圓椅,不論晴雨,這一桌可看可寫的資料緊緊的吸住了我的注意,在靜謐中,這能自我對話的所在,就是我目前修身養性的大寶座了!

當我外出,見著一些自家中走出的,服務人群的移動的人影,見著一些相互支持的團體及伙伴們時,我會虔敬的在心中騰出個空間,把他們深深地安置在我內心的……寶座上。

(本文轉載自台北市社會局台北婦女中心出版《女聲視界》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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