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牽住了那一條「應該」的線─Ivy
by 吳淑姿訪談記錄
Ivy在不舒服的回婆家之路中走了二十多年，有一天開始改變做法，是什麼原因呢？
Ivy原住南投鄉下，曾代過課，到台北、台中工作，婚後定居高雄，因為先生是海軍，軍艦停靠高雄港的機會比較大。
她獨自在高雄工作，將兩個孩子帶大。退休後，到國外旅遊，到處上課，好快樂，覺得這是人生中的黃金歲月。
先生
「我先生是我的初中同學，那時就開始寫信給我，持續了很多年，假日也會來找我，可能被他感動了，才來往，結婚。
第一次去他家是訂婚前，過年的時候。第二天，他大哥赴宴喝酒，摩托車在山路上摔車，我婆婆怪罪到我頭上，不答應我們結婚。我就跟他說，算了，我們不要結婚了，你不要再來找我。」
「他的態度呢？」
「他堅持要結婚，說要公證結婚。後來他媽也軟化，請他外公來我們家，來了六、七次，我不答應。妹妹說這是真愛啊！媽媽說反正你要嫁的是他，不是他媽，沒有住一起，應該還好，不要再為難他了。
他是體貼型的先生，放假在家時會洗尿片、拖地、洗衣服，也非常敬業，常很久沒回來。就是休假回家，只要有事電話打來，他就丟下我們，回艦上去，我們常為這事吵架。」
「妳結婚前就知道這種情形了？」
「知道。他不在家，我得自己將事情做好，孩子帶好，等於是單親家庭。還好他將薪水交給我。」
回婆家之路
「我先生堅持要跟我結婚時，婆婆說：『不知道她對你下了什麼符？』結婚當天才說我的八字比較硬，要太陽下山才能進他家門，這樣氣燄才不高。中午請客時，新娘子不在場，實在很奇怪。婆婆一直對我沒好臉色。她跟別人說說笑笑，轉頭交待我做什麼事時，臉就馬上垮下來。我想我只要忍兩、三天就好了，不管她對我說什麼，我都不吭聲，沒頂嘴過， 我想我只是在『演戲』而已。
後來發現她不只對我這樣，對其他媳婦也一樣，不是特別針對我，所以就不在意了。媳婦該做的事，我都會做，他家有事時，只要婆婆打電話來，我就請假回去；過年過節時，他是主官不能離開，我就自己帶著小孩回婆家，要轉五趟車才能到，我娘家大哥可憐我背著一個，牽著一個，又要扛尿布、奶粉，會到火車站接我。
婆婆從沒為我的孩子換過一片尿片。我最痛心的是，孩子是我最寶貝、最看重的，她卻非常輕視她們，只因為是女孩。我生了兩個女兒後就不再生了，她時常為這事對我冷言冷語。雖然這樣，我認為回去是媳婦該做的事，不敢不回去，每次心情都很不好，尤其過年時，整天都待在廚房。」
「你們回去時，有房間睡嗎？」 我關心一下。
「沒有。到處睡，她叫我們睡哪裏，我們就睡哪裏，有時候睡在堆滿鋤頭、畚箕的倉庫地上。」
「妳什麼時候會開車？」
「有一次他生病住院，我煮好東西，要帶去給他吃。那天下雨，我看到車子在巷子口淋雨，但我不會開。從此覺悟我什麼都要會用，凡事靠自己。」
媽媽
「我這麼做，或許在意的是風評，因為我媽做得很好，可是她在我婚後第三年就不在了，我到底在意的是什麼呢？婆婆對我很不好，先生又不在家，曾經我想要離婚，我媽說不可以，過年過節都應該回去，我堅持了那麼多年，跟我媽有很大的關係，我相信媽媽講的話應該都是對的，是為妳好。」
第一次自己過年
「妳第一次沒有自己回去，等先生休假再一起回去，是哪些原因，促成妳這麼做呢？」
「退休是第一個原因，或許和一件事有關。我外甥女有位朋友要結婚，她先來我家住，第二天去當伴娘，回來後跟我說，她的新房是婆婆買的，就在對面。婆婆打了一通電話來叫她過去拜拜，她答：『妳昨天怎麼沒說？已經約了化妝、做頭髮。』『叫妳來拜，妳就來。』她答：『你們今天不用來娶，我不嫁了。』天啊！會有新娘這麼回答婆婆的？難道現在的年輕人不一樣了？這事給我很大的衝擊。」
「可能已經很多年，受不了了，也或許退休後日子過得很開心，開始想到，我為什麼要討好一個不把我放在眼裏的人呢？我還要遵守傳統嗎？我在意的『做名聲』是在做什麼呢？為什麼不放過我自己？我就打電話跟我先生說：可不可以我們先不要回去，自己在家過年，等你初二休假後再一起回去？他說可以啊！我馬上去訂大飯店的年夜飯，吃完、看電影，租錄影帶回家看，三個人快樂地不得了。其實女兒高中、大學時就已經提議，爸爸不在家不要回去，只是我不敢。其實大嫂和二嫂也沒有每次都回去。」
「妳後來回去時，人家有沒有說什麼呢？」
「沒有，沒人說什麼。婆婆說了一句：『你們過年沒回來。』我說，是啊！要等阿仁休假再一起回來，要去機場接他。」
「還有別的的原因嗎？」
「我五十歲生日那天在澎湖，自己帶著筆記本、開水和飯糰到一個我很喜歡的私人海邊景點坐下來想。我想到，我五十歲了，我媽過世的時候是五十九歲，未來剩下這九年我要過什麼樣的日子才不會有遺憾？我要把不開心的事情消除，儘量不去做，看看人家媳婦是怎麼當的？只有我堅守標準。」我很驚訝她曾經做了一個這樣回顧和思考的動作，這應該是很關鍵的一點。
那條牽住女人「應該」的線在哪裏？是如何來的？它讓許多女人自己往不快樂、不舒服的境地走去，別人也沒有因此比較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