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的擁抱

by 張瓊齡

打從10多天前,我便開始沖冷水澡了。7月7日(2009),我將再次前往印尼一個月,這算是行前準備。

2003年,我第一次到爪哇島中部大城─萬隆市訪友,朋友的家看來是位於都市邊緣的一個移民社區。這位朋友去過台灣,知道台灣人的習慣,特別貼心幫我準備了溫水洗澡。他說,在印尼,只有老人與小孩才不洗冷水。

2007年,我到蘇門答臘外海,船程兩小時的亞齊小島當志工,整個8月都是汲井水洗澡,大多數的時候,水質清澈見底,透心涼,逢上雨天,井水卻變得汙濁,但面對著黏膩膩不斷發汗的身體,總還是閉著眼睛,矇著洗了吧!

待在亞齊島那將近一個月期間,天天洗冷水澡也就得了,偏偏老天爺特賞臉,就在我們使命達成要搭船回班達亞齊的那天一早,就開始下起傾盆大雨,我們光從村落走到碼頭,就淋了一小時的雨,上了船,雨還是以相同的速度、相同的份量,很有節奏地落下,絲毫沒有要停擺的意思。

我們搭的是最陽春的船,除了船長室和一個堆放行李的空間,談不上有船艙。除了把兩三個看來已經掛病號的夥伴塞進那個行李房,絕大多數的我們,就都晾在甲板上,任憑風雨肆虐。

這一路上,我們整整淋了三小時的雨。那種煎熬的程度,不是洗冷水澡可以比擬的程度。

我有先見之明,從台灣帶了輕便雨衣,一開始還有點遲疑要不要跟大家同甘共苦,乾脆就別穿了,考慮了一下,想到自己接下來還有一個多月的自助旅行,不像大多數人都是直接返國的,就還是把雨衣給穿上。

穿是穿了,但我依然冷到不行,還發抖。

看到四個韓國男志工人肉戰車似的互相抱成一團取暖,還不斷唱軍歌,做交互蹲跳保溫,便覺得自己似乎也可以找個女生來相互取暖一番。環顧四週,我發現了孤伶伶不斷顫抖的Sandi。這個平日不得人緣、惹禍連連的小妞,此時此刻,更顯孤寂淒涼,甭說別人了,就連我這個在志工群中,算是公認的大姊大了(以年齡來說啦),要是能夠不跟她打交道,就不跟她打交道。

就在我的眼神掃到她悽楚的神情時,突然心中一念浮現:

嗯!你不是說在當志工嗎?怎麼同袍落難都不肯幫忙,這又是哪門子的志工哪?

我算被這個念頭給激發了良知吧!決定挑戰一下自己的好惡情仇。

我走向她,邀請了她,並且,擁抱了她。我們兩個就這樣一路緊緊相擁,直到抵達班達亞齊的港灣。

在船上,我可以感受到有些夥伴對我們這個組合,投以某種怪異、難以言喻的眼神。他們怎麼想,我可管不了。我知道的是,當我決定選擇跟Sandi互相取暖的那一刻起,她已經搖身一變,成為我的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啦!要不是有她,我恐怕難逃重感冒的厄運,接下來要去馬來西亞的行程,也肯定要受影響的。

如今,我即將前往印尼蘇門答臘,這趟要帶著11位清華大學國際志工團的學子同行,所謂的行前準備,從來都不是只有在心理上、在物資上,我們自己的這個三寶身子,也得好好打點打點才行。

透過開始洗冷水澡,我一點一滴地準備自己的身心。也從這個過程中,我日復一日地把我的台灣觀點,逐漸削弱,以便讓印尼的價值觀,有再度附身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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