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腳的力量

by 流浪小貓咪

昨天晚上，因為上班和應酬的關係，人疲累不已。於是，我便叫了一輛計程車把自己安全的送回家。老實說，如非必要，我平常是很少坐計程車的。我對計程車司機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帶點胖胖的中年男子大哥的層次上。由於我難得坐計程車、又對這個行業很陌生，所以通常我一上車便會開始找機會跟司機聊天。

我上車後才發現，這次載我的司機，竟然是位女運將！身材矮小的她，坐在前方的駕駛坐，卻是自信十足、極有架勢。大姐看到我上車後，除了問我要走哪一條路線，便安靜的開著車。而我卻被大姐這種嚴肅、認真的神情震懾著，怎麼坐都不舒服。於是我便開始找話題，嘗試打破我們之間的悶局。

我問：「大姐，你是上夜班的？」

她說：「不，我只是還沒有下班。因為我要載你。」

我一臉不好意思的說抱歉。

後來我問她住哪裡，又談到在台北縣買菜比較便宜、菜市場比較大等一堆看似是婆婆媽媽的問題，大姐好像開始比較放開之前戒備的心情。突然間，大姐的手機響了。她支支吾吾的簡短說了幾句便掛線。掛線後，她隨手把手機丟到一旁。我對她這樣的反應深深的吸引著。

我問：「大姐，是誰呀？」

她說：「唉，我老公啦！真是煩死人！每天從晚上九點就一直打來，打到我下班。我就是去上班丫，又不是去怎樣！他很黏，真的是煩死人了！」大姐帶著甜蜜的笑容抱怨著。

我問：「這是代表他緊張你，才會一直打丫！結婚那麼久還可以這麼黏，很少見了。」
接著，大姐好像對我更放鬆，我們談了更多夫妻間相處的事情。

「我跟你說，女人是不能寵壞男人的。他們一下班，回家兩腳一伸，甚麼事都不管。但是女人下班回家，還要做一大堆的事。有時，我們就會說他做得很慢、不會做。不可以這樣想，久了，他們會說我們喜歡做家事，他做的我們都不滿意。要讓他也來學習嘛，他才會有機會知道我們做家事其實也是很累的。」

「男人呢，到老了，都會很黏。他們怕嘛！怕甚麼？怕沒有人要他、沒有人照顧、陪伴他。年輕的時候，一點都不重視他們的老婆，不知道女人有多重要！以為自己年輕，會有好多女人喜歡自己。女人呢？年輕、最好的光陰都放在家裡。等到小孩都長大了，才開始有自己的生活。像現在丫，我老公看我出來開車，塗口紅、開始會去買新衣服、保養品，他就緊張的不得了。連我去上唱歌班、上班開車，都要問東問西，一直問。好像以為我要去找別的更好的男人。你知道我跟他說甚麼？我說我長那麼醜你都那麼緊張，那我長得漂亮點，你不是怕死了？我才不管他，我做好我自己。我知道家庭對我很重要，我才沒有空去理別的男人。」

講到這裡，我也快回到家。此時，大姐突然說了一句：「我是缺了一隻腳的。小時候，我便小兒痲痺了。」我又驚又喜的，可以聽到大姐跟我坦誠她的身體狀況。大姐接著說：「我少了一隻腳，但我不自卑，我一樣可以做很多事。」於是，我便借機把我的同學，李素楨（燕）要選永和市議員的事告訴她。大姐說：「我書唸不多，這些事我不會了。我老老實實開車，賺辛苦錢便是了。」

和大姐的這段不經意的談話，讓我反思了很多的事情。我在想，即使我們身體有任何殘缺，其實人與人之間的生活，也許並沒有太多的差異。我們一樣會有身體的不舒服、感情的問題、家庭的問題、工作的問題等等。從前，我彷彿以為身障人士就會有很多很不一樣的問題，所以他們是特別需要、而且期待著別人來幫忙或救助。在我們的眼裡，我們所看到的，很多時候不是這個人有甚麼地方是跟我一樣的；我們反而會集中注意去看他們哪一個地方跟我們不一樣，而在這個比較過程中，我們彷彿早已假設了自己是完整無缺、十全十美。由於我們認定自己就是最好的、最完整的，所以，我們會常常忘記，甚至不去承認對方也可以是跟自己一樣的！但今天，當我看到的這位大姐、以及我的同學李燕，都是在自己的生活實踐中，一步一步的走出來，讓社會看到她們跟別人間的相同和差異。正當她們努力的以行動來證明她們相信的事情時，我發現，原來人和人之間的距離，可以是非常近的。

我們每一個人，其實都會有一些部份是殘缺不全的。那麼，我們有否想過要跟她們學習——如何接納自己的缺和用行動來重新詮釋自己的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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