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藏在小學校園的祕密

by 鄭智偉

親愛的吳金蘭校長,你好:

看著建安國小(編註:台北市立)的網頁,一張又一張的照片,也把我的思緒拉到小時歲月。沒錯,我是一個曾在建安這個美麗的校園度過六年時光的校友,民國七十一年入學的我,分別受教於李文英老師(小一)、江阿英老師(小二)、及謝燕卿老師(小五小六),感謝他們及其他為我及同學們付出許多的教育工作者,陪伴我們一路成長。

畢業至今也將二十年,仍住在學校附近的我,常在國小同學會後,一伙人一起再走進母校,回憶著我們的年輕歲月,真的,大家記得的都是快樂的回憶,雖然伴隨著的有誰誰誰最常被老師打、誰誰誰曾經被同學們欺負,但一切似乎就這麼的雲淡風輕,吹走了那時期我們共有的害怕及課業壓力。雖然時間帶走了我大多不快樂,但在我心裡的一個角落,仍有個祕密存在於建安這個校園。

不瞞校長,若有人問起我活到目前三十歲了,最不願回去的時光是何時?我想,會是在建安國小的三四年級,那個令我現在回想起來仍會心驚膽跳的二年。

我永遠記得第一天到建安時,那是個艷陽高照的入學日,我媽媽牽著我走到一年六班的教室,只是沒想到,我的人生也很快的就發生一件我不曾想像並影響我一生的事……

我看見一個男孩,我喜歡上他,雖然他並不跟我同班,但我就是喜歡他。

就在那喜歡的當下,我開始知道我和我其他的同學是多麼的不同,而我的不同卻讓我緊張不已,深怕這個不同會引起眾人的注意,甚至,更害怕大家會不喜歡我,因為,老師從來沒有在班上說過男生可以喜歡男生或是女生可以喜歡女生!

校長,你知道有些事,大人不講其實比講更令我害怕!在建安六年,老師會在課上說男同學不准跟女同學太靠近、男女不准談戀愛、男女如何如何……我知道在老師的腦袋裡,根本沒有我的存在。

我變成一個內向害羞的孩子,成績也沒有明顯的進步,因為我腦袋裡充滿了許多害怕及對未來的不確定感,我不知我該走向何方?

人生真的很有趣,在給你歡樂的同時,也會給你一些痛苦。

升上三年級,我們都重新分班,那個男孩變成了我同學,因為我們都很高,所以我們便坐在一起,這對我來講,真的比什麼都還要快樂。但,我也遇到了一個令我現在想起來都很難過的老師,她大概就是所謂的嚴師或是掌下出好學生的實踐者吧,我的臉多次因為我的害羞及不敢開口說話而被摑掌。

我知道,我是一個老師眼中的娘娘腔學生,她老叫我要像男生一點,但她更不知道的是,我更是一個男同志,雖然才十歲的我並不知道這三個字,但我很確定我很喜歡很喜歡那個男孩。

常常,看著班上男女同學在玩配對遊戲時,總是羨慕不已,只要老師不在,「某某某喜歡上某某某」這種對話總在下課時間在我們班上不斷傳出!而我呢?最好誰都不要知道我喜歡上那個男孩,否則,我一定會被當作個變態!我只好一直當班上同學們心中的乖寶寶,不鬧事、不作怪、不吵架、不作任何會被別人討厭的事;而在老師眼裡,大概就是一個很乖、成績不太好、安靜又沒自信的學生吧!

也因此,我失去了自已。

就這樣,一路走來,一直到專科時,參加社團後,我才將遺失了十年的自信心慢慢撿回來,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可以變得開朗的。也一直到我大學四年級時,我才敢開始面對我自己的同志身份,此時,已離我七歲達十四年了!甚至,我也在國小同學會中,跟我的小學五六年級的同學出櫃了!

我花了十四年才開始作自己。

現在的我,在一個公益團體擔任社工,主要就在幫助教育工作者了解性別、性傾向議題,希望目前的教育現場中的老師,能了解同志學生,而非因不了解而造成歧視。也正在陽明大學衛生福利政策研究所就讀中,主要在研究社會福利中的性別議題。因為,我多麼的希望,我在建安的學弟妹們,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不要再承受我那時的孤寂與害怕了,只因為我們是同志!

寫這封信的原因便在於此,期盼在校長的帶領下,建安國小能看見同志學生,給我們一個友善校園環境。

祝母校校運昌隆,全校師生平安快樂

畢業校友 鄭智偉
民國71年入學,民國77年畢業
寫於95年9月11日

(本文由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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